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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景忽然问:“我与碧血刀融合后未必还能保留清醒,如何保证不落入他们的圈套?” 毕竟,想让碧血刀和顾容景融合的,不止他们。 “容景!!” 冼玉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 顾容景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秦广王道:“碧血刀损坏多年,你为灵,他为根,倘若你二者身心神合一,自然可以重新做回那把仁义之刀。” 身心神合一? 冼玉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还欲阻止,秦广王却吐出一声轻叹,“酆都重阴恶煞,凡人不宜停留太久,我等缘分已尽,此生恐再难相见。” 他抬起右手,指尖忽然放出一道金光,猛然飞至天上,缀成了一缕明星。 沿着星星的方向走下去,他们就可以重返人间。 最后的最后,他还不忘告诫:“神君本是天上人,寿命无终,何必染上这些不必要的烦恼?大道无情,若你偏要有情,那这世间又要如何呢?” 这两句话,他是单独说给冼玉听的,话音落下,秦广王阖上双目,双手重新落于椅座两侧,下一刻,鬼火灭去,正中间无上高大的秦广王缓缓变成了一座彩色神像。 牛马兽面人踏入殿中,脸上面无表情,只做了个请的动作。 地府中十大阎王殿,并不是每日所有阎王都在。按照常理来说,地府中一天内只有一位在值的阎王,在这一日只有他可以自由活动,其他阎王在休沐期都要化作神像留在宫殿中镇守酆都。每过十日,便是一个轮回。像今日就不是秦广王的在值日,故而他只能用塑身神像与冼玉短暂地交流了一番。 这片刻,都是天道对他的审判官莫大的纵容了。 冼玉与顾容景下了鬼判山,秦广王留下的那道金星在幽暗的酆都里格外明显,路过时总有许多滞留在地府的鬼魂抬起头,渴望地望着那一点光芒。 酆都是没有日月星辰的,他们的白天叫黑夜,夜晚也依旧是黑夜。在这里的许多鬼魂,有的已经数百年不曾见过星星了。 这道星光所指的方向,是一道不怎么为人知的清湖——黯然销魂湖。 冼玉停下了脚步。 这里没有黄泉花,湖中也没有骨头残渣,它清澈见底,水流甘甜。每到戊时,人间黄昏日暮,销魂湖湖水上空便会亮起点点的蓝紫色星光,如梦如幻。 “这些是鬼灯虫。”他抬起手,其中一只托着能发光的鬼火灯肚子缓缓落到他指尖,“”鬼灯虫以忧愁与怨气为食,因为两只眼睛宛若鬼火,所以才得名。” 鬼灯虫只在销魂湖出现,而且只停留一个时辰。他们生于河岸,朝生暮死,只带来一刻的欢愉。 “这里的水可以洗净鬼魂身上的污秽,湖水的倒影还可以反映出鬼魂生前最快乐最美丽的记忆。” “既然可以看到最快乐的回忆,”顾容景环顾四周,附近空无一人,“那为何大家都不来此处呢?” “因为已经失去了,再记起只会痛苦和感伤。” 鬼灯虫吃饱了食物,托着圆滚滚的鬼灯肚飞远了。冼玉走到湖边,潮水涨涨退退,打湿了鞋子。 “听说湖水中的记忆只有自己才能看见。”他蹲下身,望着湖面波澜的倒影,“你看见了什么?” 顾容景听到他的话,也走过去蹲在湖边,对着倒影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冼玉,才道:“师尊。” 他看见了师尊。 “师尊呢,看见什么?” 冼玉顿了顿,也回头看向他,“看到了你。” 顾容景轻轻地笑了笑,冼玉却更难过。 “我不想飞升。” 他道。 顾容景看着湿润的鞋尖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唇,停顿了很久,才问:“因为我吗,师尊舍不得我吗?” 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吸了口气,一边摸鼻子,一边为冼玉思考理由,“其实,师尊飞升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是早一些和晚一些罢了。而且,我如果能融合也不错,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你不是拿回自己的力量。” 冼玉平静地打断他,“你只是从他们手中的刀,变成了我手中的刀。” 这不是什么营救,也不是什么解放,这才是真正的囚笼。他自出世后这数千年的光阴,只得了二十年不到的自由,可是现在因为他,因为这片‘盛世’,又要回去做他的困兽,做那个鲜血淋漓的刽子手。 顾容景道:“我本来便是刀。” “可是你是人。” 冼玉说着,鼻子忽然一塞,他连忙把头扭过去,果然,眼泪不受控制地沾进了眼眶。他撇过头,不让顾容景看见自己的神情,“……在我这里,你就是人。” 大约是听出他声音不对,顾容景顿了顿,声音缓了一些,“人都有生老病死,也不过区区几十年,师尊何必被这些束缚?更何况……” 顾容景扬了扬嘴角,笑里没有苦涩,只有平静,“是做师尊的刀。” 他心甘情愿。 冼玉却把身体都扭过去了,怎么都不愿看他。等过了许久,才转过脸来,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自顾自地走了。 顾容景在湖边坐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湖水里的倒影,才重新站起身,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