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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人?我看你这是在诡辩。” 这会儿顾容景倒是学会聪明了,冷笑,“怎么,你等会儿是不是还要说什么爱屋及乌?” “是啊。”冼玉坦坦荡荡地点了头,反问,“你为什么觉得这是在诡辩?我才认识你几天?” 他把原话又扔给了顾容景。 那表情,那语气,仿佛已经补足了未说完的话:我才认识你几天,为什么不能我看重他更多于你? 难道你对我还有什么多余的期望吗? “……” 顾容景一时哽住,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倘若是原来的‘顾容景’,很轻易就能发觉冼玉的语句带着强烈的诱导性,可惜人类的坏他还未完全了解,只能抱着这种矛盾的自我否定怀疑,连语气都弱了两分。 “我没有觉得你应该更看重我。” 他皱着眉解释,“只是……连我自己都不觉得,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带偏到冼玉的思维里去了。 冼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摸他微卷的头发,“这个问题你怎么还在纠结……我给你讲两个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一个年轻人,他天资聪慧修为极高,依靠着一身的好本领行走天涯,受到许多人敬仰尊重。后来有一天,他的亲人被人引诱入魔、与他为敌,这个年轻人为了拯救苍生,一人之力屠戮了数十万魔修,就连他这位唯一的亲人,最后也死在了剑下。” 顾容景猛然望向他。 “这个年轻人……” “还有一个人。”冼玉置若罔闻地继续讲着第二个故事,“他活了几百岁,可是这一生中大半的时光都是浑浑噩噩度过的。他没有惊动武林的名气、也没有什么大乘期的修为,只有一副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躯体。他整日不思进取,从不练剑打坐,只晓得和他身边的朋友家人吃喝玩乐,还与一个未来的魔神相识为伍。” 说到此处,冼玉平静地问,“你说这两个人倘若有一天相遇,会不会鄙视厌恶对方呢?” “……”顾容景干巴巴地回答,“这不都是你吗?” “是啊,恭喜你,答对了。” 他笑了笑,“问鼎剑道之峰、力挽天下狂澜的人是我,但不思进取、不顾六界苍生、与妖魔来往从密的也是我。难道从前我是好人,现在我就是坏人了吗?” “不同的我是因为经历了许许多多不同的事。我知道生来我的肩上就有重担,什么拯救苍生击退魔军,全是我的使命。没人会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世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包括从前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现在不同,我想要抓住我身边能留住的东西,你会觉得这是自私吗?我不这么认为。” 他摇了摇头,“或许我只是在捡回一个人该有的情感,开心、快乐,我不想再经历失去,不想再做那个冠冕堂皇万人敬仰的‘伪君子’,那个位置太高了。” “没有人生来就是该背负使命的。”冼玉抬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包括你也是一样。” “我……” 那片刻的须臾,冼玉看到他动摇了一次。但是很快,顾容景摇了摇头,“我经历的不是五年,不是五十年,也不是五百年,而是两千五百年。” 谁也没想到,人间最后一位渡劫期大能,他的陨落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了。金梵神君没有逃离命运,他也没有,这两千多年里,他无数次地尝试过挣脱,可是都以失败而告终。 “那又如何?” 冼玉不以为意,“你已经开始挣脱了,不是吗?” “我哪有……” 顾容景下意识地反驳,却又突然愣住。 这一刻,他的心绪古怪又微妙,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你是说,他?” “他就是你,或许在几十年、也或许几百年后。”冼玉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怜悯,“不要说你与他不一样,在剑阁里,你不是已经做了和他相同的选择吗?” 那个同样脸上背负着疤痕的魔神。 同样不认为自己和他是同一个人的‘顾容景’。 他们将碧血刀的残魂投进洗剑池中,洗去他大半的记忆,再一次的制造出幻境引诱碧血刀将顾容景吞噬,可惜没起到效果。 在洪水卷进来的那一刹那,‘顾容景’向他伸出手,却不是眷恋地留住他,而是将冼玉推离了这片地狱。 不管在哪个时空,不管是哪一半魂,他们都做了同样的一个选择。 顾容景仔细描摹冼玉的五官,好像渐渐与那个梦中迷幻模糊的身影慢慢重合,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的清醒,还是不经意间做了别人的傀儡。 他想起,苦海之水倒灌进来时,顾容景主动要求让他附身,那一刻顾容景不是没想过结果,就像在魔城中冼玉说过来、我带你走,碧血刀心里很清楚自己多想握住那双手。 但是顾容景明白,不管走哪条路都是死路,唯一的生者只会是碧血刀。而碧血刀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拉住了冼玉,只会将他彻底留在这片黑暗之中。 这是幕后之人的目的。 所以他才不会让对方如意。 ……原来冼玉说得没错,他真的就是‘顾容景’。 一个对未来有着微末妄想的旧顾容景,还有一个正在路上的新顾容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