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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温韵点了点头,“您是觉得,断刀的裂痕正好与那道伤疤对应?说起来,我刚才给顾容景诊脉的时候也发觉,他脸上的伤痕像是会生长一样,哪怕擦去血迹,涂上止血粉,伤口还是在一点点地撕裂扩散。” 只是当时兵荒马乱的,她也没来得及细看。 冼玉道:“那道伤口比我昨晚见到他时更深了。” 正是因为这道疤,才打消了他全部的戒心。 “虽然如此,您也不能完全相信,总之,凡事多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姜温韵叹了口气,不解地摇了摇头,“顾容景神魂完整,不像丢过魂魄的样子……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碧血刀一分为二,我总觉得在暗示着什么。” “一分为二?”姜温韵思虑片刻,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 冼玉点点头,“我和你想到一处去了。” 当初在无人之境,他一剑将碧血刀斩成两半,从此天地间再也不闻它的下落。五百年后,闻翡百般寻找顾容景的下落,很能让他不多想。毕竟碧血刀自己也说过,他的修为比顾容景高太多,或许千年积攒的魔力从未散去,只是封存在了碧血刀中,只等着有朝一日,断刀重炼,二魂合一。 “这么说的话……”姜温韵猛然站起来,“顾道友现在不是很危险??” 冼玉摇了摇头,“他既然能逃离苦海,就说明已经想好了法子。你忘了他右手断裂的经脉吗?” “您的意思是顾容景故意将自己的经脉挑断的? ”姜温韵嘶地一声,“倘若碧血刀附身就是条件,那他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也就是说还有别的触发条件?” 冼玉拢手握住已经温凉的茶盏,没有回答。 “可是,倘若他一直醒不来怎么办呢?” 充斥在脑海中的信息太多,姜温韵忽然想到这个最可怕的可能性,不寒而栗。倘若他们熟知的那个顾容景醒不过来,那么与碧血刀融合是迟早的事,现在‘顾容景’尚有几分理智,都对他们报着这样浓重的敌意,万一以后…… 难道洗剑池中看到的一切,终将会成为现实吗? 冼玉摇了摇头,“不会的。” 而且冥冥之中他总有种直觉,碧血刀就是顾容景,他们看上去完全不同,可是剥开外壳后看到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在他年幼的时候,冼玉调皮捣蛋,整天嚷嚷着要骑在师兄肩上上树捉蝉,在小溪边捉虾摸鱼,疯玩打闹,弄得一身泥水才肯回家,后来才渐渐褪去了那份稚气,师父去世后变得更加沉熟稳重。但倘若把这段往事说给别人听,是格力有八个能收获惊奇的目光。 好像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虽然有时候步伐散漫不着调,但认真起来又无比可靠。 不是的,他曾经也是个孩童。 顾容景和碧血刀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碧血刀看起来凶恶多疑,而且话多厌世、难以相处;顾容景却是什么都不在意,性格冷漠,寡言少语,看似天差地别,可是细细观察,又能找到相似。 一遍遍在捞纸帘中摇晃、波澜起伏、最后汇聚成一张薄薄的宣纸,脆弱又坚韧。 但是他们本不该如此。 冼玉托着食盘推门走了进来,一天折腾下来,天色渐晚,屋里蜡烛没有点,光线昏暗。 “怎么不点灯?睡了吗?” 没有人回应。 冼玉摸索着把食盘放下,抬手轻轻一挥,屋内烛火瞬间亮起,灯火通明。顾容景半倚在床上,双手抱臂望着窗外,默默不语。 “既然没睡觉,怎么不应一声?” 冼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一片婆娑的树影。顾容景还是没有回答,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腿,耐心地道,“床上不可以穿鞋,会把被褥弄脏。” 而且走之前,不是帮他脱鞋了吗? 难道他出去过了? 冼玉心里转过千头万绪的想法,顾容景瞥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把腿缩了起来,讪讪地道:“我不喜欢脱鞋。” 他从前只是一抹残魂,早已经习惯穿着衣服鞋袜睡觉了,脱不脱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而且…… 顾容景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昏暗时糊成一团的树影在烛光与月光的照耀下逐渐清晰,露出了枝头叶片的轮廓。 而且,穿着鞋靠着剑躺在某个角落里,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明明很厌恶却又无法完全割舍的安全感。 “真奇怪。”顾容景忽然道,“在出兵攻打修真界的时候,霍玄明明已经后悔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你说什么?” 冼玉第一次听到他提起霍玄,有些吃惊。 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他脑海中一直以为的固执己见的师兄……原来也后悔过? 他心里百感交集,最后只能化成一声叹息:“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回头?” 顾容景忽然把头扭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双碧色的眼近在咫尺,祖母绿的颜色凝视着对方时,带着一种莫名的深邃与诱惑。冼玉怔了半响,才回想起他的问题。 “大约是因为,就算回头,修真界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冼玉道,“他杀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债,又是万魔敬仰的魔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