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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今年已经六岁,可能再过一两年—— 系绳结的手顿住,郁北林不敢再往下想了。 那个注定的答案是死神的刀刃,还没迫近,但他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森森的寒意。 整个换衣服的过程,儿子就睁着自己那双黑亮的眼睛等着,眼里充满了期待,小孩不知愁苦的快乐多少传染了郁北林,他掩住喉中的苦楚,也对儿子说。 “好啊,阿爹跟衍儿一起去找春天。” 郁衍恍恍惚惚看着这对父子。 他都开始怀疑,床上的人真是自己,那个温声细语抱自己出去看春天,看蚂蚁搬家,看树枝发芽的郁北林,真的是存在过么? 这个郁北林会为了儿子的病千里迢迢去求医问诊,为因为神医闭门不见客,在外风吹雨淋苦等几日……他会为了一个看似没有希望的事付出所有。 简直温柔的好像另外一个人。 这样的父亲,是真实的存在过,还是仅存在自己臆想里的虚幻里? 这天,不周宫里来了个访客,是郁北林过去在江湖中结交的兄弟。 “郁兄,你的儿子也许有救了。” 风尘仆仆赶来的青年名巫澜,他是当朝名臣乌天之子,少年时天资聪慧文武双全扬名京城,是有名的少年才子,可惜当朝天子厌憎巫蛊之术,在被发现乌家是巫族血脉后,乌天遭贬南蛮惨死途中,断了仕途后乌澜远走江湖。 他曾在不周宫住过几年,同郁北林感情甚笃,情同兄弟。 他这次特意回来,是为了把一卷布帛交给郁北林。 “这些年,我跟着父亲留下的典籍寻找散落在各地的族人,还有他们守护的秘密——当年有一脉逃难去到蜀国,为获蜀王保护,巫祝将唯一的不死丹献给了王,你看记载里,蜀国太子幼年得过一场怪病,手脚麻痹不能动弹,只要是王子救多夭折,症状也跟你儿子现在的一模一样。” “这……” 确实是一样,郁北林心中一动。 但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不敢贸然去相信什么,他接过那布帛,来回审看了几次,一语不发的看着卷轴上所记载的文字。 “但巫蛊之术大多是传说,为愚民编造的神话,也有夸大其词的可能。” 巫澜注视着郁北林,“郁兄,随我出海吧,现在去蓬莱岛的海图已经到手了,这不死丹的练法又早已失传,只有寻到当年巫王最后隐居藏宝的地方,才有一线生机。” 去寻蓬莱的事,郁北林听对方提过,在家族遭难后,巫澜周游九州列国寻找族人足迹,一心要复苏巫族荣光,郁北林对友人的执念心中虽一直报以怀疑的态度,但这次巫澜带来的希望,听起来虽像天方夜谭,但又让人忍不住想去相信。 人对希望永远没有抵抗力,就像飞蛾会扑火。 郁北林:“我若走了,衍儿无人照料……” “你照顾得了他一时,能照顾一世?你看看自己这些年,找了多少神医?有能治好他的么?”巫澜抬起眼,他眼神坚定,说的恳切,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在劝:“佩南与他为了这孩子,去皇宫铤而走险盗药已经丢了性命。” 他抓着郁北林最痛的地方:“现在只剩最后一个可能,你要放弃么?” 房内一时静得只听得到郁北林失控的呼吸声。 半晌,他哑然开口:“你知道,我放弃什么,也不会放弃他。” 他是那个人,留在世上唯一的色彩。 “阿爹,你要出海吗。” “海的话是怎么样的呀,会不会很危险,水会比宁溪还深么?我能一起去吗?” 宁溪是山里的一条溪沟,也是小孩对“海”的认知,都是以那条水沟作为衡量物。 郁北林掖好被角,手指轻轻勾住儿子软趴趴没有气力的小指头,他们额头贴额头,他做出保证。 “会的,等病好了,到时候阿爹再陪你一起去海边,我们再等一下好不好?” 郁衍说好,他等。 等啊等,后来在入早秋的时候,父亲真如约回来了。 还给他带了药。 服过后,小孩足足昏睡了几日,这期间除了守在房里的郁北林,外头的弟子都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几天之后,郁衍开始恢复健康,他能下床了,手脚也恢复了气力,耳清目明,甚至比普通的孩子要更为健康。 大家都说,这是神医的药起了作用。 只有郁北林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能把药带回来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阳春二三月,积雪上开始萌生绿意,万物复苏,山野上的风景一天一个样,小孩也是一样的,眨眼间就跑没了,长老生怕郁衍又跑到山里去野了,到处喊人:“少宫主,快回来吃饭了!” 郁衍从树上里冒出个小脑袋,得意一笑,等长老走远了,继续往上爬。 读书有什么好,自身体好后,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用不完的气力,五感敏锐得不成话,风从颊边而过,他越爬越高,觉得自己哪都能去,哪都不怕。 他爬了宫里最高的那棵树,树在郁北林书房外,有好几百年树龄,郁郁葱葱,像一伞绿云盖下,他的小脸贴在树杆上,本想从上面喊父亲一声,吓对方一跳。 ……嗯?父亲有客人么? 好可惜。他趴在树上,透过窗口,觉得里头气氛好像有点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