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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书阁来是数百年前第一任百晓生所创办,来头很大,号称江湖事无所不知,仗着知道得多,敞开门做生意,贩卖天下情报。 也正因有天书阁做靠山,所以武林异闻录所写文章,哪怕很多不着调,招人恨,也没人主动去触天书阁霉头。 一旦得罪,天书阁能扒得你一干二净—— 之前无极门门主杀了笔使,第二天,全天下都收到他三岁偷看大娘洗澡、五岁推兄弟下山、十岁欺负丫鬟、十五岁跟姨娘偷情、二十岁伙同姨娘谋杀老门主的所有证据。 ……笔能生花,也能让人顷刻间身败名裂, 一盏茶后,方垣没好气的从外提进来一大桶凉水。 那“尸体”就蹲地上,哼着小曲,给自己洗身子,搓头发:“多谢多谢,哎呀,老乡,还得劳您再提桶来,我这身上粘着药水,不好洗。” 宇。 熙。 独。 家。 谁跟你老乡,方垣一想到今晚自己出的丑,就不免恶声恶气上了:“有的洗就洗,再废话自己下河里!” 混合着青白焦黑的水流了一地,脏水洗了一桶又一桶,这才勉强把涂在身上的药水给洗干净,露出活人该有的肤色。 又过了一会,再进屋时,郁衍就见对方已焕然一新,整个人清清爽爽的,撇去脸上那青一块肿一坨的淤青,还算眉清目秀,是个颇为顺眼的书生长相。 “你就是笑笑生?” 书生整整衣衫,拱手说正是。 郁衍这下来了点兴致。 他作为多年武林异闻录读者,最喜欢的就是笑笑生写的文章,原以为会是个中年胡茬汉,没料到还如此年轻。 之前他还跟商应秋提过,想以后退隐后,请对方来给自己写传记呢。 今天碰到,郁衍这态度,自然是比其余两人要和颜悦色不少,不过尚不及多寒暄两句,商应秋就将牌子扔还给对方:“我知道你。” 笑笑生这回惊讶了,不说商盟主不喜异闻录么,怎么也是自己读者? 早知自己如此出众,就该多带几本册子,签上大名盖上印章当做见面礼了。 商应秋眼皮一抬:“上一期,你写的文章,我拜读过。” 错漏百出就是了。 郁衍:“……咳咳。” 笑笑生不以为意:“哈哈,合理发挥,适当想象嘛,之前这不是没机会拜会不周宫么,现在大家千里有缘相聚在这,要不,待会咋们抽空聊聊?您说我写,这就皆大欢喜了,对了,您两位,不是应该在金陵城你死我活么?怎么来这儿了,也需要一起澄清下么?” 无论问什么,商应秋四字金句,统统打回:“无可奉告。” 不过笑笑生不气垒,能大江南北掘地三尺挖秘闻的,都是能说会道不认生的个性,这位身为异闻录顶梁柱之一,更是个中强者,对上商盟主仍能笑得春风灿烂的—— 能不灿烂么,本来只想写篇赶尸的,谁晓得半路遇到大事。 前日收到的飞鸽传书里,还说郁衍被困金陵,今天周宫主、武林盟主孤男寡男夜会荒山野岭,其中隐情,一定是大大的。 他当时看见郁衍经过,激动难耐,呼吸好不容易克制住,手指却按耐不住的颤抖起来,那是需要笔,需要墨,需要大写特写的冲动。 若爆出去,下一期异闻录定会洛阳纸贵,被抢购一空! 方垣听到这觉得不对劲了,说什么孤男寡男,当他跟他妹是死人啊? 笑笑生吓了跳,好像没发现这房里还有别人,眼睛瞪大:“哇,你谁啊,干嘛突然出现吓人!?人吓人能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在笔使眼里,没看头的人不就跟死人差不多么。 方垣拳头捏得咔擦作响:“……刚是我给你提的水。” “哦……失敬失敬!” 装尸体是个体力活,要不蹦蹦跳跳要不一直站着,之后又被摔打了一番,笑笑生早就饿得两眼发绿,前胸贴肚皮,边啃咽干饼子,边把自己如何易容,如何混进尸队里的事粗略讲了讲。 “等等。”郁衍听到一半,以为自己听错:”你说,那些人赶的尸,都是活人?” “没错。” 笑笑生咽下饼,腾出嘴喝了口热水,嗓音终于清晰了点,“本来嘛,我只是想了解下赶尸是啥情况,写篇人鬼情未了的话本,所以有晚我趁着他们睡着,把里头一个好兄弟给换了。” 好兄弟……方垣鸡皮又起了:“死人就死人,叫好什么兄弟。” 笑笑生坦然:“入乡随俗,死人一般是很忌讳自己被叫死人的。” 这点风俗郁衍还是知道的,直接喊忌讳,有的还把死者称为生神。 方垣:“那不是自欺欺人么?都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人都死了,还会计较自己是死人?” 笑笑生不解:“这还需要问?你若是个胖子,也不想别人大张旗鼓叫你死胖子呀。” “……”方堂主卡住了。 看这话题一下要歪得不成样,商应秋无可奈何的曲起手指,叩得桌面簌簌发抖,适时打断:“够了,继续。” “好好好,继续,反正就我换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才发现,那个人根本没死。” 不仅那个人,那整整一列,都是大活人。 也不知道那道士他们喂了什么,看着就跟死了一样,神智全无,只听铃铛声控制,好像神魂都被控制住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