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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岚看着像是族里的守护神一样的天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上叶子掉光,原本高大笔直的树干逐渐萎缩,几十颗天梧树成片成片的枯死…… 在南疆的时候,每一株天梧树的根系都与建木相连,它们寿命漫长到可以跨过时光的长河,危岚长大的二十几年间,从未见过任何一株天梧树的死亡,而如今在他眼前,却有数十株天梧树要因他而死。 而陆鸣巳留给他的房间里,却连一把匕首都没有,他最后是摔碎了瓷器,拿着瓷器碎片隔开了手腕,放了血,救活了那些濒死的天梧树。 后来,他悄悄地问白夏要了一把小匕首藏了起来,才免去了每次放血都要残害屋里瓷器的情况。 他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就是用瓷器划开手腕要比用匕首疼得多。 后来尝试得次数多了,他才发现那是因为瓷器掌握不好力道,容易切得太深,血流不止……有一次他因为失血过多直接昏倒在了寝殿之外,直到第二天伤口愈合,才在温暖的阳光下醒了过来。 老实说,若不是他体质特殊,有几条命都不够他这样造的。 可是危岚停不下来。 那一圈天梧树和寝殿里救回来的灵植,是他在那座空寂的牢笼里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这些大小事故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时候他怕陆鸣巳担心,也怕白夏担心,只是沉默地、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割开手腕,放血,等待伤口愈合这样的过程,等到自己都数不清楚干过多少遍这样的事了,他也就对割开手腕时的疼痛,麻木了。 不是不疼,只是习惯了。 可雪霁的关心却让危岚恍惚中觉得,其实,他从未曾习惯过这样的疼痛,他只是学会了忍耐。 因为不得不忍耐。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 危岚倔强地仰着脖子,迎风眨眼,直到眼里的水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他才若无其事地转头对雪霁笑着说:“阿雪不用担心,我这里有药的,撒上就没事了。” 他从芥子环里取出止血的金疮药,洒到了手腕上,片刻功夫那道伤口就已经彻底愈合,白皙的手指擦掉鲜血,上面只余一道浅粉色的痕迹证明着这里曾经被切开过。 这金疮药是巫族特制的,他跟在陆鸣巳身边见过无数宝贝,也从未见过有什么药品能像巫族产出的金疮药一样这么快见效,不过前一世在净寰界的时候,他觉得陆鸣巳经常在外战斗,而自己天天留在寝殿也不会碰到什么危险,金疮药于其留在自己手里,不如交给阿巳才能派上用场,于是族长他们专门给他带的药物,他自己一瓶没留,全送给了陆鸣巳。 哪怕是陆鸣巳感情渐淡的后来,危岚也从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他只是有些可惜,那些藏着族人爱护之意的东西,他终归是无福消受了。 雪霁见他没事了,终于不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绕着他乱动,危岚拖着他坐到了地上休息,没过一会儿,雪霁就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直到这时危岚才有空去想,之前陆鸣巳找上来的事情。 陆鸣巳的态度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他霸道的行事风格在危岚的预料之中,可他对危岚的忍耐程度,却又有些超乎危岚的预料…… 危岚有些不好的预感,深入去想,却又捕捉不到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想了半天都没能成功唤起那些灵感,危岚苦涩地笑了一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没再继续探究下去,转而思考起来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彻底摆脱陆鸣巳。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选择解除婚约,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报复陆鸣巳…… 危岚不想沉浸在过去里,用曾经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他希望的,是二人能够以一种体面的姿态分开,从此以后,两条大路各走一方,再不会出现在彼此的生活中……若是真的能这样,那便再好不过了,可惜,陆鸣巳不会轻易地听进去他的话,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他的选择。 指望陆鸣巳主动放弃是不现实的,那家伙强势惯了,他想要做的事情一向没有不成功的,不让他付出些代价,他根本不会去在意危岚的想法。 关于这一点,危岚在意识到他派来的是一具分-身的时候就有些想法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陆鸣巳找过来的实在太快了…… 借助提灯藓的力量离开的时候,他通过它们的眼睛,看到陆鸣巳从冥渊出来,几乎没有犹豫就笔直地向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来,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危岚立马开始在自己的头发脖子附近摸索起来,很快,就摸到了耳朵上的那两个嵌着凤血石的耳钉。 ——因为这耳钉不碍事,他脱行头的时候忘记了。 危岚一脸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把两个耳朵上的耳钉都摘了下来。 提灯藓发出的橘色光芒下,耳钉上镶嵌的鸡血石忽明忽暗,自身隐隐发着光。 危岚唇角扯了扯,讥讽道:“定位的东西啊……”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送给伴侣的嫁衣和首饰上藏着能够追踪到对方行踪的小手段? 若不是这东西还能派上用场,危岚都想把这藏着陆鸣巳不堪念头的东西直接毁了。 危岚抿了抿唇。 还是废物利用吧,用陆鸣巳自己留下的后手引导他走向绝路……最好能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