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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蚀骨 第102节

    一直到出大门,易辞洲都将舒晚严严实实搂在怀里,待上了车,也不知道是胳膊太痛,还是心口太痛,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后座,眼底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胳膊上已经打了厚厚的纱布,透着nongnong的药味。

    他脑袋晕得厉害,来不及确定自己胳膊是不是骨折之后,就挣扎着去找舒晚。

    还好,她没走,还在。

    她睡在一边的沙发上,把自己蜷了起来,像一只失去家园的小猫,显得孤独无依。

    不知是她听到动静了,还是两个人彼此之间依然有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舒晚倏地睁开了眼,看到他醒来之后,立刻起身让门外的付沉去喊医生,然后走过来说:“你的左胳膊没有骨折,就是肿得有些严重而已。”

    其实易辞洲自己也知道,徒手去挡那么沉重的红木拐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不过万幸的是,没有砸到她。

    他静静在她身上逡巡一番,待停留在她的小腹时,不觉闭了一下眼睛,指甲掐在掌心中隐隐作痛,痛苦问道:“他的?”

    舒晚缄默半晌,终于冷冷开口:“后悔吗?是不是还不如让老爷子一拐杖把我打流产算了?”

    第84章

    ◎这顶绿帽子,你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闻言,易辞洲无比痛苦地躬下身子,跪伏在病床上瘫软无力。

    他揪扯着自己的头发,那一瞬,被她冷漠的话语打击得体无完肤,那一声声太过蚀骨,让他恨不得以头抢地。

    可他又能怎么办?

    舒晚已经先发制人,他不可能再冲到老爷子面前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否则老爷子会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敢想。

    他的左胳膊太疼,腿也太软,只能用右胳膊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他看着她,沙哑地说道:“这就是时隔三年你给我的报复?”

    舒晚平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易辞洲,是你先把我推给他的,他救了我一命还陪了我三年,我给他生个孩子,不为过吧?”

    易辞洲几乎要窒息,他阖上眼,牙齿发着颤,落在嘴唇咬出一条血印,“舒晚,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然而舒晚依然淡然自若,甚至故作轻松地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帮他把手机拿了过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底线不就是我吗?可以,弄死我简单得很,打电话给老爷子吧,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易辞洲眼眶猩红地看着她手里的手机,嘴唇绷成了一条线,“你知道不可能。”

    今天易宏义肯放过她,完全只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他一定会把易阮联姻道路上的障碍全部铲除。

    老爷子眼里,只有利益。

    只是他至今还搞不明白,为什么当他当初那么执着地让他娶舒晚。

    没有利益的交易,易宏义不会白做。

    舒晚也清楚明白得很,她将他的手机摆在一边,缓缓抬起身子,漠然俯视着他,眼神充满了戏谑和不屑,“易辞洲,这可是个私生子,这顶绿帽子,你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私生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禁忌话题。

    易辞洲哑然,他怎么敢反驳,他又怎么去反驳。他自己就是个私生子,从小见不得光的日子多了去了,没有父亲,没有家人,甚至连应有的地位都没有。

    自从他被认回易家,他就对自己这个身份深恶痛绝,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有私生子的存在。

    但是现在呢,瞧瞧,多么讽刺啊,

    老天真是跟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这个孩子一生下来,注定就是个私生子。

    既然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为了保住舒晚,那他必须义无反顾地认下来,把它当成自己的种。

    他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挣扎起身,将手掌插入她的发间,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里,“阿晚,我求求你,别生下他,我接受不了……”

    舒晚顺从地伏在他怀中,靠着他guntang的胸口,脸颊却冰凉,她怔了怔,缓缓说道:“易辞洲,曾经有个可爱的孩子摆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珍惜啊。”

    这种无法言说的痛简直太让人捶胸顿足,那个孩子已经成为一道过不去的坎,那场大火也烧尽了她最后一点情分,面前的这个男人,除了深深的厌恶和恨意,她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感觉了。

    绝望感接踵而来,易辞洲似乎意识到,现在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已经心如死灰,于是他在她发间贪婪闻香,试图唤起那么些许零星感情,他低低央求道:“对不起,阿晚,是我混蛋,是我没良心,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舒晚沉了口气,脸颊处那种被火燎过的痛觉又席卷而来,她痛得难受,哽咽道:“你要知道,舒晚已经是个死人了,我顶着假名字假身份跟了廖霍三年,你又要怎么跟大家解释我从哪里来?大着肚子从廖霍那里抢来的吗?”

    “我不在乎!”易辞洲急着吼道。

    “可我在乎啊。”舒晚目中空洞无光,依然淡淡道:“我厌倦你了,真的。”

    易辞洲手臂绷直、鼻尖酸楚,他不能软硬兼施,只能继续苦苦哀求:“阿晚,你相信我,我明天天一亮就去和阮正华说取消婚约,什么利益,什么联姻,我都不要。我娶你,我再娶你一次?”

    舒晚摇了摇头,“算了吧,易辞洲,我觉得你和那位阮小姐才是门当户对,我这样的残疾人,又怎么可能配得上你呢?”

    “什么残疾人,什么门当户对,”易辞洲急切说道:“我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的人?”

    舒晚倏地一怔,缓缓侧目看向他,一个字一个字道:“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的人?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你还不清楚吗?”

    她的语气无比平淡,却说是字字诛心也不为过,这种声声蚀骨的话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在刀锋洒上毒药,更加速了苟延残喘的声息。

    当年他娶她,不就是为了老爷子许诺的代理总裁位置吗?不就是为了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吗?

    娶她,把她晾在那一年,嘲讽她、羞辱她、强迫她,让她做不想做的事情,那种凌驾于自尊的快乐他简直陶醉其中呢。

    胳膊上的疼,哪里抵得上心疼。

    易辞洲悔恨不已,濒临崩溃,他最后声嘶力竭:“我现在已经爱你了啊!”

    舒晚的耳畔早已洇湿,她生怕自己听不见了,也生怕听到更加蚀骨的话语,她闭上眼,苦不堪言地说道:“可我不爱你了啊。”

    那句不爱太过刺耳,就像一根荆棘利刺穿破耳膜,贯穿下去直逼心脏,一下子就让他的心停止了供血的跳动。

    易辞洲一瞬间懵在了那里,他又怎会不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她能义无反顾地跟着廖霍三年来躲避他,就摆明了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瓜葛。

    可他啊,偏偏不让。

    他生来就空无一物,一切都靠老天的垂怜和自己的掠夺。

    是啊,这个女人确实不属于他,整个tpn集团也不属于他,可那又怎样!

    现在全都在他手中掌握着!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没放手,反而将她拥得更紧,“阿晚,你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认他,前提是你必须待在我的身边。”

    舒晚愣住,颤着问道:“易辞洲,你是疯了吗?”

    “疯了疯了,爱上你之后我就彻底疯了!”

    他真的不管不顾,发疯一样对着她嘶吼。

    “我不管你跟过谁!怀着谁的孩子!我全盘接受!可以了吗?!”

    他说完,病房顿入寂凉。

    舒晚茫然惊愕地看着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恐怖。

    许久许久,二人都不再说话,直到医生进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才沉沉睡去。

    自那天之后,易辞洲说到做到。

    他每天两点一线在公司和行政公寓之间来回奔波,不仅安排了付沉天天盯着公寓,更多时候他会亲自守在公寓里。

    他怕了,怕她不打招呼就消失了,既然他已经有了软肋,那么他不介意为这根软肋修盔砌甲。

    易宏义似乎是没辙了,自那天易辞洲冲进来带走舒晚,便再也没来找过任何茬。

    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个什么货色,为了女人,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现在就这么一根独苗,也没必要再来跟他争得头破血流。

    祖孙俩一直不说话,谁都不肯让出个台阶来,沈特助来看了易辞洲的伤势,摇了摇头道:“何必跟老爷子较劲呢?他最是看中你了。”

    易辞洲却不以为然,“他看中的恐怕只是眼前的利益吧?”

    沈特助劝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当下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易辞洲掀了掀眼皮,“那长远看呢?”

    沈特助笑了笑,“高处不胜寒,已经站在最顶层了,就看不用看远方了。”

    易辞洲垂眸不语,忽地就想起之前舒晚问过他的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富豪都喜欢在香港定居吗?”

    ——“因为方便跑。”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总要紧握当下,这是最基本的理,他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把持住易氏现在所有用的一切。

    易辞洲沉默半晌,咬着下颌道:“眼前和未来,我还是会权衡利弊的。”

    沈特助了解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干脆不与夏虫语冰,无奈离开。

    易辞洲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彻底放松在办公桌上,他匍匐着僵笑,装得久了,竟连一个普通人的偷懒倦怠都快忘了。

    没有舒晚,何谈什么未来,对于他来说,能看得到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哪怕活得卑微,哪怕头顶青青大草原,甚至尘垢粃糠形同蚍蜉也无所畏惧。

    不过休养了几日,易辞洲就亲自去拜会了阮正华。

    他开门见山,“我觉得我和阮小姐的订婚,还是取消为好。”

    阮正华虽然心中震惊,但面不改色,他问:“为什么?”

    易辞洲镇定道:“我至今还没忘记我的妻子,如果娶了阮小姐,那对她太不公平。”

    阮正华皱了皱眉,“可之前听你爷爷说,三年过去了,你已经差不多走出来了。”

    易辞洲不卑不亢,“我是想走出来,我也努力过,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还没法接受别的女人。”

    阮正华沉默,他从眼底打量着易辞洲的神色和表情,见他确实饱含疲惫和忧思,看着并不像说谎的样子,思忖说道:“好,我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虽没有当下定夺,但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

    易辞洲有礼有节地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不远处,阮音眼眸里倒映着他远去的身影,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她才不相信什么忘记不了亡妻。

    那次在新加坡,那个娇软的女声分分明明就不是什么女秘书,至于是谁,她也说不上来。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确实有一个很大的阻碍。

    是那个女人,一定是。

    她喊来一个私人侦探,将易辞洲的信息丢给他,“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