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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云层本就压得很低,天晴时就常有几块极大的云朵勾前搭后,连成一张羊毛绒似的巨毯,大剌剌地挂在天幕上。此时漫天灰蓝的云块堆积成巍峨的山,沉沉地压在城门上方,仿佛稍有不慎就会雪崩般塌下来,将这座一眼看不到边界的巨型城市彻底埋藏起来。 主城的城墙很高,冉喻仰头望去,觉得它有自家院墙的两三倍那么高。墙壁不知用什么材料浇筑过,光滑如镜,在暗淡的天光下显出一种铜绿色釉层的质地,没有任何可攀爬或吸附的条件。 装甲车停在检查站外,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五个工作人员拿着仪器和药剂上车进行了一番地毯式检查,陪同他们的还有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官。检查无误后,车上的人下来排队,一个个由穿着警服的人领着走进城门外侧的五层楼高的白色建筑里,建筑的门脸上挂了漆红的字牌:霭玻主城入城检查处。 下车前,詹一烨和冉喻何荣晟等人告了别,并祝他们考试顺利,接下来她还需要回单位报告工作。 冉喻和这一车的考生同伴一起,按照检查处工作人员发的图纸和墙上的标识,走了一遍很长的流程。抽血检验、接种疫苗核查、身份资格核查、报名信息核对……每一个办公室和窗口前都排起了不见头尾的队伍。 冉喻和何荣晟先是挨个被抽了一小管血,又分别被关进隔离室一个小时——尽管近三十年来随着医药水平进步和疫苗的普及,已经很少有人会被海鬼病毒感染而变异,但出于安全考量,平均变异时间为四十分钟,主城的隔离通行时间一般设在一个小时,隔离室外有武装部队轮班守候。 冉喻二人在身份资格核查办公室外排了近三个小时的队,期间有人来派发了一次面包和水。冉喻排队排到昏昏欲睡,前面的队伍慢吞吞地变短,当它终于缩短到两米以内时,一直还算安静的检查点突然爆发了一阵争吵。 原来是检查点工作人员认定一位考生身份与登记信息不符,拒绝在他的通行证上盖章。 这位考生正是之前和冉喻同车的黄发青年,此时他正扯着嗓门拍着桌子,气愤地要求“让你们洪主任过来”。 这位工作人员是位看起来温柔漂亮的姑娘,但面对闹事的人也丝毫不慌乱,一脸严肃地说:“洪主任被暂时调离岗位了,您就算再换多少人,不合格的资料也不会变成合格。请回吧,不要耽误后面的人办手续。” 黄发青年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当场跳脚,噼里啪啦地斥责工作人员态度恶劣,坚决要求洪主任过来办事。站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是他的同伴,此时他们紧密地抱起团来,面红脖子粗地越骂越难听。后头排队的其他人看不过,想替工作人员说话,被他们动手动脚地堵了回去,场面越来越噪杂。坚守岗位的姑娘被气得眼含泪花,但丝毫不让步,更不肯将就着盖合格章。 冉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越听越烦躁,刚想简单粗暴地上前把那几个闹事的人揍出门外,就见排在门口处的几位考生自动让开了。紧接着,不宽的门口被一个大块头堵了个严实。 队伍前面的吵闹声像被关了电源一样突然停止。原本闹得最欢腾的黄发青年此时正乖乖站好,甚至还把刚才捋到肩膀的袖子又捋了下来。 没有人敢在督察队面前造次。 即使是一个普通的督察队员,平常人见到也会下意识地想绕道走。更何况出现在这里的是督察队副队长,身高一米九八,据说曾徒手打死过一头变异熊、浑身都是腱子rou的向安详。 向安详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督察官制服,剪裁合身的布料被他鼓囊囊的大块肌rou绷得紧紧的,似乎随时有裂开的风险。他快步走过来,低头看着这群闹事青年,说:“洪主任是我抓走的,他涉嫌收受贿赂,伪造证明材料,协助替考作弊。你有异议?” 说着,他看向桌上的材料,旁边正摆放着刚蘸了印油还未来得及盖上的“不合格”印章。向安详问工作人员:“他材料没通过?不是同一人吗?” 工作人员已经恢复好了情绪,将比对报告递给他,简明扼要地说:“核对了五次,还是不一致,有替考嫌疑,建议调查。” 一旦被确认替考,替考者和被替考者将被永久取消参加入城考试资格。通过其他各类手段作弊者同理。 黄发青年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他面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浮现,声音不自觉拔高,尖着嗓子问:“怎么可能不通过?我就是考生!你们不能再核对一下吗?你们工作不到位!” “放心,我来带你去局子里慢慢核对。” 带走黄发青年之前,向安详副队长还十分有耐心地等待了后面几位闹得欢腾的抱团青年的材料审核结果。 全部不合格。 向安详招招手,门外又走进来三位督察队员,他们给这几位作弊嫌疑人戴上手铐,前后系上细铁链,串起一溜蚂蚱似的刚要押走,门外又进来一位穿督察官制服的青年。 他一进来,办公室里几乎所有排队的人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这位督察官的神情不像其他人那样严肃端正,反而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所谓。他身高约一米八五,脸帅腿长——是那种一看就很打眼的帅法,在人群中效果尤甚。 冉喻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暗自承认也许城里的水土就是养人,他在城外从来没见过能长成这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