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瑞多星太空港。

    一艘刻有皇族标志的银色飞船去而复返，打破太空宁静的永夜。

    侍卫长西迪垂手站在旁边汇报：“爱洛已经被送往医院，第一发现人是她的室友。经过调查，触电时间并非意外，与古维家的三女巴雅有关，但她一直辩解只破坏了房间的电路，强度远达不到高压电伤害的程度。”

    布洛德面无表情的将沙发扶手捏到扭曲：“奖励室友，巴雅流放十年。”

    “流放……？”西迪难以置信地劝阻，“殿下，那是珍贵的omega！”

    帝国没有死刑，施加给穷凶极恶罪犯的惩罚也不过是流放荒星。

    布洛德冷酷地起身：“因为还没有传来爱洛的死讯，所以我非常、非常仁慈……想跟兄长告状就去说吧，先帮我接通瑞多星的医院。”

    “遵命。”西迪俯身行礼，打开通讯器。

    飞船还未停稳，布洛德已经步履匆匆的向出口走去：“我马上抵达，治疗结果如何？”

    “十分抱歉，殿下，您带来的omega在瑞多星遭遇这样的不测。我们召集了最优秀的治愈异能者为她医治，并且会承担全部责任！”

    通讯窗口里的女性beta医生正是之前为纪天音开营养液的那位，迟疑片刻，发来一段实时视频。

    纤细的omega躺在病床上，高压电造成的枝状花纹自左手指尖向全身蔓延，在异能者的治疗下慢慢消失。

    她却依旧没有苏醒。

    心脏跳的极其缓慢，但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剧烈的人体放电现象，连维生设备都无法正常使用。

    “殿下，医疗组安排了最全面的检查，已经排除内外伤的可能性，但放电现象仍然不会消失，这种情况从来没有遇到过，请多宽限我们一些时间，一定查出病因！”

    布洛德穿过减压舱，向太空电梯走去：“……做了核心垂体检测吗？”

    “抱歉……”医生一时语塞。

    “这就是你说的最全面的检查？”布洛德不悦地皱眉，“还不快去。”

    医生诚惶诚恐地点头：“请稍等，医疗组马上安排！”

    不过心底多少在疑惑：有这个必要吗？

    核心垂体检测是异能者才会做的。

    他们的大脑下方比普通人多出一个名为“核心”的脑垂体，但只有能力觉醒后，核心垂体才会被脑ct机检测出来，所以只能对其身份加以确认，无法提前知道alpha或beta是否为异能者。

    至于omega……通常认为他们不会拥有异能，毕竟经过计算，omega的异能觉醒几率为六十亿分之一……结合群体现存人数来看，这个可能性接近于零。

    可是，当医生为昏迷的omega少女检查大脑时，惊讶的表情一点点从脸上扩散。

    六十亿分之一的几率，竟然真的出现了！

    “殿下，已确认爱洛的脑内出现核心垂体！难怪她被发现时呈现双手护头的状态……那么身体异常放电的根源也找到了，她摔倒后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所以‘核心’受到影响，这是异能失控的现象！”

    通往地面的太空电梯里，布洛德背靠墙壁，松了口气。

    脑震荡、声波冲击等任何原因导致核心垂体失衡，异能者的能力都会暂时失控，所以他们一定会小心地保护大脑。

    通过人体放电现象可以看出，这只omega是元素系的雷电异能者。

    不过，能力等级呢？

    ……

    纪天音仿佛一只沉睡在茧里的蝴蝶，四面八方都是黑暗，甚至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

    这是她的意识海。

    不行，不能被困在这里，必须马上醒来！

    如果在危机四伏的战场，哪怕分神一秒也足以死上七八次！

    不祥之感让纪天音无法安睡，拼命挣扎起来。

    蛹的表面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却不容脱身，她只好释放出意识的延伸体。

    无数条细如蛛丝的透明线条从裂隙处飘散，悄无声息地融入空气，但在纪天音眼中，它们是分明的银蓝色。

    这是电流触觉丝。

    d级雷电异能者都能掌握的技能，cao纵水母触手状的触觉丝，利用生物电反应探知远方生命体的活动，能力越强范围越广，一般可感知十几公里。

    电流在自然中无处不在，该侦查技能隐蔽性极高，就算被目标所察，也不过有种让静电舔了一口的感觉。

    但纪天音从前不会。

    s级异能者的特点是“霸道”，释放对她来说微弱的电流也足以让人毙命，完成不了如此细致入微的cao作。

    但现在，不一样了。

    omega细腻的感觉在庞大力量的加持下，放出的电流触觉丝多达上百亿条，探知方圆一百公里的活物。

    原来她还在瑞多星。

    纪天音放心地收回触觉丝，才发现危险的人不在远方，反而近在咫尺。

    床边坐着一个人，银蓝色的纤细触手在那人身边游移，小心翼翼地将他笼罩。

    纪天音睁开眼睛。

    影视剧中最浪漫的桥段之一，当属女主在看护病号男主时趴在床边累极睡去，让男主醒来后一脸温柔的为她盖上薄毯。

    然而现实里这么一睡，病人可能早就死了。

    布洛德不会睡着，纪天音自然也不会关心他睡着后冷不冷。

    “omega异能者只在历史上留下过屈指可数的记录。”他含笑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再次成为雷电异能者的感觉怎么样，我超可爱的前帝国第一将军？”

    心照不宣的事实，终于在最不合适的时候被戳穿。

    “我就算不承认也不行吧。”纪天音的指尖在电灯开关旁的金属上擦了一下，整间屋子立刻明亮。

    布洛德不置可否：“放心，对所有人来说你都是爱洛·威尔斯，帝国子民不相信轮回，他们不会想到一个omega和死去的alpha有什么联系。”

    “一个问题。”纪天音冷冷地坐起来，呆毛摇摇晃晃，“我那天喝醉后到底说了什么才让你认出来的？”

    布洛德解下肩头的斗篷为她披上：“你什么都没说，但我有几十条理由，要从头听吗？”

    纪天音：“不想听，别说了。”

    布洛德自顾自地开口：“对omega而言最大的危机不过是被讨厌的人标记，所以紧张时他们会捂住后颈的标记腺，只有异能者优先保护的是脑袋，你已经很多次毫无防备的在我面前露出后颈了。”

    还有左撇子。

    还有无精打采的半垂眼，战斗时才会兴奋地睁开。

    但特殊的永远不是这具皮囊，而是凛然的灵魂。

    每一次注视她，他眼底映出的都是外表下那张原本的脸。

    凤眼锐利，线条硬朗，实力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能活下去，强大到他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失去她。

    但那是从前。

    现在的纪天音成了让人不放心的omega，没有异能保护，小小的手掌连瓶盖都拧不开。

    而他绝对无法承担再次失去这个人的代价。

    布洛德难以自控地将手伸向柔软的脸颊，描摹她本来的模样。

    “噼啪！”

    空气中出现凶猛的电流，阻挡他的动作。

    布洛德突然回神。

    即便成为omega，她依然不属于弱小那一类啊……

    纪天音眸光半敛：“不知道我的身份时当你恶趣味发作，但知道我是谁后，还想用这种逗弄小动物的态度吗？”

    “看来你是真的讨厌我……”布洛德无奈地收回动作。

    纪天音不甘示弱地回敬：“你先讨厌我的，都死多少年了还坚持不懈的欣赏我的葬礼，很解气吗？”

    “其实也没看过几次，毕竟你那张遗像不会再变样子了。”布洛德扬起苦涩的轻笑。

    纪天音凝视肩头的披风，突然怀念起来：“你也没变，这件黑斗篷穿多少年了竟然还不扔。”

    布洛德为她的迟钝深深叹气：“……那不是黑色。”

    准确来说，是墨色里透着夜空般的幽蓝，后背绣着谁也看不懂的银色花纹。

    纪天音为帝国征战时每拿下一块星域，他就让人用银色丝线在背后绣上相应的星图，随着时光流逝，图案越来越丰满。

    从此往后，我背负的每寸图腾，都镌刻着你的荣光。

    布洛德曾暗暗期待她会发现斗篷有什么不同，甚至按耐不住主动询问，结果只换来一句“挺好看”的敷衍评价……

    毕竟帝国前第一将军从审美到取向，都是个直到不能再直的alpha。

    只要一个omega不涂唇彩，在她眼里就等于没化妆，而石榴红、珊瑚粉、蔷薇色……等等，对她来说只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纪天音扯下斗篷看了半天，只看到黑色丝绸上有一大堆毕加索抽象画一样的凌乱线条。

    片刻后，布洛德打破寂静的空气，从领口处抽.出一张华美纸片。正面的烫金花体字龙飞凤舞。

    “我将参加瑞多星今年的爱神庆典，这是我的邀请函，只有你拿着它出席，我才能进场。”他将带着肌肤温度的邀请函放在床头，“今后三年，我都会邀请你作为舞伴。不想出席也没关系，五年都这么过去了，我等得起。”

    已经浪费了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思念酿成一壶绝望的酒，醉了他五年。

    但有些事情不是越久越好，比如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