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缘由
十分钟后,齐宏宇迎来了一条坏消息。 仇教沉着脸说:“还是晚来一步,那栋洋楼早就空了,从现场堆积的灰尘判断,走了得有一个星期以上。” 齐宏宇立刻摔掉笔,猛地站起身骂道:“他妈的,这帮狗的鼻子真够灵。从时间上看,怕是曲湘音她们刚逃出来没多久他们就转移了吧?这也太谨慎了点。” “这也难免,毕竟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对他们来说后果不堪设想。”仇教导说道,接着斜了眼地上的笔,轻笑声,又说:“笔捡起来,继续写检讨。” 齐宏宇嘴角微抽,乖乖捡起笔来继续磨洋工。 仇教导说:“我看了遍笔录,有件事我挺在意的——这么森严的防守下,曲湘音她们到底是怎么找到空档逃出来,并在短时间内找到步忠勇的?她们哪来的步忠勇的个人电话?” “不晓得。”齐宏宇消极怠工:“她们也说不清楚,可能还需要时间缓一缓才能回忆起更多细节,也可能她们真不知道那空档是哪来的。” 仇教导盯着他看。 他心虚的放下手中的笔,接着说:“总之肯定有人在暗中帮她们,但目前来看她们也不确定这个人究竟是谁。在洋楼里的时候,也就她们仨关系好点,和其他人都没什么交集。” 仇教导追问:“那为什么逃出来的是她们仨呢?其他人为什么就没抓住机会?” “两个问题。”齐宏宇竖起两根手指:“一,我们只发现了她们仨,不意味着只有她们仨逃了出来,很可能还有其他逃脱出来的受害者躲在某个角落艰难求存; 二,虽然曲湘音三人精神濒临崩溃,对谁都不信任,但我认为这只是因为暂时脱离了危险而患上的‘创伤后综合征’,而从笔录的字里行间,以及我和她们接触的感觉来看,她们其实从没放弃过希望,从没有放弃过挣扎,也正因如此,这三个仍旧怀揣着希望的小姑娘才会最终抱团,走到一块。 我想,大概就是求生欲,就是这种始终不放弃的精神和心态,才能让她们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成功逃了出来。” 仇教导摇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我要问的是,是谁,又是为什么,选择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她们……算了,现在问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根本不可能猜到。” “对啊。”齐宏宇说:“根本不可能猜到,原因太多了。说不定有人良心发现呢?至于步忠勇的电话号码,大概也是这个人暗中给她们的。 哦对了,有了这电话号码,基本就能排除是这帮犯罪分子疏忽大意导致洋楼的封锁出现疏漏,被曲湘音她们仨趁机抓住机会溜出来的可能了。” 杜岩忽然问:“你们说,这个良心发现的人有没有可能是黄梁柯?” “卧槽你怎么又来了?”齐宏宇瞪眼。 “我要监督你写检讨啊。”杜岩贱兮兮的说道:“刚刚我只是出去上个厕所而已。” 齐宏宇无言以对。 仇教导摆手:“别打岔。杜队,你继续说,为什么认为是黄梁柯?” “因为我总觉得黄梁柯遇害有点奇奇怪怪的,”杜岩说:“总不能真因为老婆怀孕了这么屁大点事被杀吧?因为这点事有动机杀他的只有秦月仁啊,克洛斯管这些干锤子? 除非,要么他老婆怀孕这事另有别的说法,要么就是因为秦诗卉怀了个女儿,激发出了他心底里的人性,决定洗手不干了。 而且你想,他老婆怀孕都这么久了,为什么生下来这么久才遇害?这肯定是有原因的,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女儿的出生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私放了曲湘音等人,才导致他被克洛斯下令杀害?” 这一番话,让齐宏宇都陷入沉思。 仇教导思忖片刻后,更是点头说道:“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秦月仁的供词里也交代的很明白,她将黄梁柯称为背叛者,认为黄梁柯背叛了克洛斯,那所谓的背叛,可能就是这种事了。” 杜岩得到肯定,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接着说道:“还有啊,电话号码的事情。 我认为,当初步忠勇女儿的死搞不好真和黄梁柯有关,而黄梁柯可能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心虚怕真被步忠勇查出些什么,所以一直关注着他,自然也就知道步忠勇的电话号码。” 说完后,他看向齐宏宇,扬起下巴得意的问:“小法医,怎么样?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理是这么个理。”齐宏宇点头:“但有点想当然。不否认你的思路捋下来听着很顺,但这一切仅仅只是建立于猜想之上,如果最初一步就猜错了,整条思路都将毫无意义。” 杜岩挑眉:“这不是你最爱干的事么?” 齐宏宇狡辩:“所以我有充足的经验去判断猜测有没有一丁点儿靠谱的可能。” “那你觉得我说的靠谱不?” “……”齐宏宇别过头,嘀咕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直觉告诉我真有那么一丁丁点靠谱。” 杜岩立刻就飘了,眉飞色舞起来。 仇教导象征性的犹豫了两秒,最终也没搭理杜岩,直接看向齐宏宇问道:“有什么方法能证明,或者证否么?” 齐宏宇摇头:“哪有什么好的方法……依我看呐,还是得先确定洋楼里的受害者和犯罪分子都到哪去了。” “这应该不难。”仇教导立刻说:“这么多人转移,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至少难免车来车往。 我已经向上级提议,调度洋楼附近的交通及安防监控重点分析了,只需要对比那几天的车流量,不难发现端倪,然后跟踪到他们的新的落脚点。” 齐宏宇张张嘴,随后默默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怎么说,仇教导脑子好使了以后还真不太适应,原本他即使讲透了仇教都未必能get到的思路,现在不用说仇教导就能自己想到并作出相应的布置了。 这样也好,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的确大大提高了效率,省去了汇报和解释的功夫。 “看来你没什么意见。”见状仇教导微微一笑,说:“那就等着结果吧。不过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我托纪检的领导把步忠勇送过来了,等会儿咱们再一块会一会他,看看能不能挖出些新的线索。” 齐宏宇回了声嗯。 …… 傍晚,步忠勇被送到了问询室。 他依然穿着警服,但警衔已经被摘掉,警号和胸徽也撕去了,明显的,属于被停职调查阶段。 看上去,他神色有些灰败,整个人都很颓然。显然,即使早就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甚至已经下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但真被停职调查,对于他而言打击依然不小。 “师兄,”仇教导心里略略有些复杂,给他递了根烟,问:“最近这一星期过的怎么样?” 步忠勇接过烟,点上,淡淡的说道:“拜你们所赐,不太好。” 齐宏宇立刻摇头说:“这可不是拜我们所赐,而是你咎由自取,早在你与我们谈判的那天,你就该料到这个结果。” “是啊,我早就该料到这个结果。”步忠勇重复一遍,接着又冷笑起来:“呵,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找我来有什么事?想重启谈判么?那我还是那一句话,让我见见秦明生,否则一切免谈。” 齐宏宇摇头:“看样子为期一周的调查和离岗学习,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儿收获,你还是死不悔改。” “悔改?”步忠勇继续冷笑:“我为什么要悔改?我悔改怎么?查清女儿遇害的真相有错吗?我又没有伤害别人,也没当真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错哪儿了? 我没错,反正我绝对不认你们强加给我的错,大不了我不做警察了,我照样会用我的余生,去查清楚柯祎遇害的真相。” “师兄,你这又是何必?”仇教导仍旧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你女儿的案子,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你得相信自家兄弟。” “我相信了十多年,可结果呢?有用?”步忠勇抗拒道:“事实已经证明了,这条路走不通,我必须得换一条路才有希望。 得了,你们也别多费唇舌,讲大道理有用的话这一星期我早就妥协了。别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咱们都干脆点,要么你答应我的条件,要么就放我回去,我继续接受组织调查。” 齐宏宇身子前倾,展现出了略有攻击性的姿态:“步忠勇,你搞清楚,我们并不是在劝你,是在给你机会。” “给我机会?”步忠勇笑起来了:“这种话你对其他犯罪嫌疑人说吧,跟我讲这些没得半点意义。” “是吗?”齐宏宇追问:“看来你还是很有自信,觉得我们除了通过你之外,不可能查到半点蛛丝马迹了。” 步忠勇干脆闭上眼,懒得回答齐宏宇的话,不过这幅态度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意思了。 见状,齐宏宇微微摇头,说:“我们去过星斗村,接回曲湘音等三个小姑娘了。” 步忠勇眉头紧锁,却依旧没睁眼。 “黄梁柯这个名字,你就是从曲湘音那听到的吧?”齐宏宇以肯定的语气问道:“这么一个存在多年的,针对青年男女尤其是幼年及妙龄女子的犯罪团伙,勾起了你的疑心,让你升起了自己女儿的案子会不会与他们有关的想法。 当然,你这种想法着实不靠谱,本质上来说,只是在抓救命稻草,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罢了,所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你盯上了这个首次浮出水面的犯罪团伙。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那个团伙的头目黄梁柯是山邮的教授,在山邮任教多年,而你女儿也是考上山邮后两个月失联的,两者或许仅仅只是巧合,但这样的巧合,仍不免让你多想,所以你决定以黄梁柯为突破口,是吧?” 步忠勇终于睁开眼,脸色复杂无比的看了齐宏宇一眼,摇头:“还真是小看你了,齐宏宇。” 这话说完,他似乎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因为他已经明白,自己彻底失去了和齐宏宇谈判的筹码,自己的条件已被齐宏宇掌握,苦苦支撑一周多的心理防线,不由瞬间崩塌。 齐宏宇见状,对这个纯粹的猜测不由也更多了几分信心,继续说:“对你来说,这原本仅仅只是一条思路,你还不至于为了条思路就不顾一切,至少能保持相对的冷静。 于是你选择暗访暗查黄梁柯,希望收集更多的线索与证据,来印证自己的猜测,结果你还没来得及取得进一步突破,就发现黄梁柯遇害了。 十多年下来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点点思路就这么没了,让你近乎崩溃,甚至懊悔的想,如果自己更果决些,结果会否能不一样,你是否就能查清女儿遇害的真相,再加上凶手残忍的作案方式,诡异且近乎天衣无缝的抛尸手法,同样也让你联想到女儿的碎尸。 于是你的心态发生了巨大变化,你变得更加冲动,开始不计后果,并下意识且自然而然的,将原先捕风捉影的思路,转变成了推断。 而说是自欺欺人也好,钻牛角尖也罢,总之,在潜移默化当中,你已断定晟辉就是害死你女儿的元凶,所以你又转而盯上了秦明生,是吧?” 步忠勇双目无神。 齐宏宇接着说:“或许你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极端,你在绝望之下,甚至可能已在心里认定秦明生就是凶手了,哪怕你明知时间对应不上。 你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只想报仇,所以非得亲自见秦明生不可,哪怕视频见面你都不能同意,是吗?” 步忠勇依旧没有回应。 齐宏宇身子再次前倾了些许,逼问道:“步忠勇,说说看吧,你的底气从何而来——哪怕在我们的监督之下,哪怕隔着道铁栅栏,也能干掉秦明生为你女儿报仇的底气,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