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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暗,一线若隐若现的红霞垂下来,楚蔚之目光深远,声音缓缓。 “自古皆是男子做官,女子,为何不能为官?”楚蔚之眉心压着,道,“何况她所为,是多少男子不能为的。”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却罕见地无人反驳。 寂静一直持续了很久,许晖轻声应了。 “大人所言,我等会好好思虑的。”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许晖等人都已经告辞离去了,楚蔚之却仍在原地站着,一直抿着的唇角终于松开了些,那刻意做与人看的威严也卸下了,略带稚气的眉眼尽是担忧与恐惧,袍袖下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下颌收了又紧,过往的所有不解都在沈寂被查出是个女子时有了答案,他有好多话想同她说,可眼下却连见她一面都不能。 朝中的老臣们一直在请愿处死她,待她和怀王被押回京中又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眼前这遭已经是他最后的办法,只希望老天开眼,放她一条生路吧。 …… “陛下,殿下……”李容海瞧着皇帝的脸色,小心道,“归京了。” 皇帝阴沉了多日的眉眼终于抬起须臾,帝王之怒的威严震慑着大殿中的每一个人,众人皆屏气噤声,不敢有一丝疏忽。 “沈寂呢?” “回陛下,”李容海身子更低了些,“殿下护着沈氏,不让旁人接近。” 长案上的一摞奏折倏然被掀翻在地,连带着茶盏也一起,guntang的茶水溅了一地。 “他就这样的心性,为了一个女子?”皇帝怒极,冷笑了一声道,“好,他既这般看重那女子,就让他和沈寂一起来殿前问安吧。” “是,”李容海刚应下,就抬眸对上的皇帝冷冷的视线,心中一凛,连忙点头道,“奴才明白了。” 段渊和沈寂一同被带到御书房前,玄金卫原本在路上便想单独押解沈寂,奈何怀王殿下一直将人抱在自己怀中,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动手,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了京中。 瞧见皇帝走出大殿,众人纷纷跪下,段渊亦俯身下去:“儿臣拜见父皇。” “你还有脸拜见朕。” “都是儿臣的错,但沈寂当务期间并无过错,在都察院她所招认之事也并非属实,儿臣恳请父皇……” 他话音未落,便见皇帝摆了下手,面色淡淡:“不必说了。” 而后皇帝目光移向沈寂,目光如淬冰,冷冷道:“沈寂,你既回这京中,也当知你是什么下场,朕看也不必刑部麻烦了。沈寂欺君罔上,魅惑皇子,实属胆大包天的死罪,即刻执刑。” 四字一落下,段渊薄唇抿紧,一力将沈寂护在身后。 皇帝冷笑一声,道:“来人,捆住他,让他亲眼瞧着。” 段渊横了刀在面前,周围人略有迟疑,却见身后有皇帝的暗卫蜂拥而至,这些人武艺个顶个的高强,段渊拼力抵抗,亦不能抗衡人多势众。 多人挟制住他一人,被暗卫特有的长枷锁住,他几乎动都动不得,段渊挣扎得满身是伤,眼眶红得像能滴出血来,“父皇,沈寂纵有大错,也是当朝不可多得之才,父皇这般横断,不怕当朝士子寒了心吗?” “她犯的错还不够多吗?你为她犯的错还不够多吗?她到底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地方,让你觉得比这江山大业还重要?!”皇帝几乎是怒吼出声,随后目光死死地看向沈寂,吩咐她身周的暗卫,“动手!” 沈寂早就想到今日这般情形,她身上所加诸的罪,是绝不可能被原谅的。 她如今脑中空空,满心只有疼意。 只是心疼他,费尽心思护她周全,用尽力气让她回来,可还是抵不住命运。 沈寂缓缓回头,碎发被风轻轻吹动,苍白的脸上一双眼清白如许,唇边一点点扬起弧度,笑容干净漂亮,带着她独有的明媚,一如她初见他那一日。 那时候段渊将她的心思了然得清白,自己看她的目光却做不到清白。 她那么特别,眼眸里晃悠着的孤冷和傲气,偏偏要按下自己的清致,低下身段来邀他。 那时候他身周的人皆言,沈寂这般靠近,必然有所图谋。 他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着幸亏他身上还有她可图的东西,若她图地位,他给,若她图财,他亦有。 她曾为自己挡下一箭,所以,就算是自己的性命,也是可以还给她的吧。 可到头来,她真的只图他的命。 他重生以来,原也想过复仇,算计着她让她来到自己身边,谋划过戏本子里一样曲折的爱恨情仇,可最后瞧见她一眼,一切还是功亏一篑。 世上的情爱从来就没有路线,他和沈寂故事之中的他,也从来没按过他响当当的计划行事。 想起他十四岁那年随父皇一起微服出巡时,曾自己溜出去上长街上耍,好奇在街上抽了支命签,那老道士摇头晃脑,道他命中有大情劫。 他那时年幼,不屑一顾,随手折了签子,后来遇见了沈寂却想着,反正这也是他的命,认下就认下吧。 好在是他的命。 似乎正是因为这避不开的折磨,像是他没还完的债,才能让他两世都同她有这样深刻的关联。 他偶尔痛恨上天不公,大部分时间又如此感谢。 没什么别的奢望,只是想多看她几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