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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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仿佛根本没有搞懂自己的意思,包括她自己也没有把话挑明了问,满江雪少见地有些无言以对,末了才轻叹道:罢了,你没把我当你娘就好。 尹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满江雪就此噤下声来,行到案边吹灭了烛火,揪着尹秋的后领子把她扔到里侧,随后一语不发地躺在了她身边。 尹秋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她想:师叔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问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烛光消失了,屋子里仅有些暗淡的月华,洒在靠窗的地板上,没有投到床帏之间,尹秋睁着眼睛,在昏暗中极力辨别着满江雪的脸,可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 纵然觉得满江雪今日的表现有些反常,但尹秋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摩她为何反常了。 满江雪没有过多盘问那天夜里的事,这已经让尹秋如获大赦,倘使满江雪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她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合适的理由敷衍过去。 难道要她表露自己的心意吗? 那怎么可能? 仅仅只是在脑中设想了一下那画面,尹秋便忍不住心底一凉,如同置身在冰天雪地。 若是师叔知道了她的心意,她一定没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和师叔亲密无间地相处了。 因为师叔只把她当成小辈,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她若得知,必定会避嫌,也必定会疏远。 那不是尹秋想看到的。 不不行,绝对不行。 尹秋隐在暗中,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一定要好好隐藏自己,绝不能在师叔面前表露出任何不该表露的痕迹。 既然师叔已经像是起了点疑心,那往下,她也不能再随意所欲地面对师叔了。 要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埋没起来,要极力消师叔的疑心,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可能久一点地陪伴在师叔身边。 夜色渐渐变得更浓了,屋外的月光也愈发亮堂了起来。 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也并未像过去那样主动来拥抱自己,尹秋在心中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扯了扯被子,盖住了自己。 翌日天明,尹秋醒来时,满江雪已不在房中。 宅子里很静,静到像是什么人也没有,尹秋这一夜睡得并不好,醒来没有见到满江雪的身影,心里头便有些控制不住的失落。 她在榻上呆坐了半晌,后才起身穿衣洗漱,尔后行出房外四处找了一圈,却始终不见满江雪在哪里。 人呢? 尹秋心下疑惑,但好在此番随行的弟子们都聚集在后院里头比试剑术,尹秋询问后才得知,原来满江雪是被九仙堂的人请走了。 说是一位梦堂主专程派人来请师叔的,一名女弟子说,白灵师姐也跟着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前罢。 尹秋得了她这话,不由地怔了怔。 阿芙不是说九仙堂在墨子台召开前不会接见任何门派的人吗?怎么梦无归这时候想起来要见满江雪? 还有,满江雪为什么带走了白灵,却没有叫上她? 回想起昨夜同榻而眠时,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谁也没有靠近过谁,尹秋心中那点失落在这一瞬更加强烈了。 难道是师叔发现了什么这就开始回避她了吗? 尹秋脸色一白,神情恍惚。 师姐?那女弟子将尹秋的神色变化都看得仔细,你怎么突然脸色这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尹秋控制不住乱了心神,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胡思乱想了许多,她摇了摇头,道了声无碍,随后又问道:师叔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那女弟子答道:没说呢,只是临走前特意嘱咐我们没什么要紧事不要去房中找你,师叔说你昨夜睡得不好,今日该是会晚些起,所以我们才都待在后院里切磋功夫,没吵着师姐罢? 尹秋顿时又从她这话里得出一个讯息:满江雪知道她昨夜很久都没睡着。 这同时也表示满江雪自己亦是如此。 尹秋难免有点不是滋味。 两个人躺在一处,却都没有真的睡着,她睁着眼干巴巴熬了大半夜,满江雪也跟着她熬了大半夜,可她没有跟尹秋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抱过她。 这不是疏离是什么? 尹秋便是再不愿接受,此刻也不得不下了定论满江雪必然已经察觉到她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而她昨夜乃至今日的举动,也已经彰显了她的态度。 好,我知道了。尹秋心底一片凉意,倒是没忘表现得镇静,与这女弟子简单闲聊了两句,便转身回了房去。 她一走,孟璟便握着医书从廊子里行了过来,瞧见尹秋今日略显落寞的背影,孟璟遥遥看了她一阵,问那女弟子道:发生什么了? 那女弟子耸耸肩:什么也没发生,但我看尹师姐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师兄要不过去问问? 孟璟想了想,应道:也好。 她将医书卷起来收进袖中,顺着长廊一路行到厢房外,尹秋正巧已经进了门,孟璟还未来得及唤她一声,便见尹秋背对着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随后就头也不回地将两扇木门给重重关了起来。 听见那关门的声响有些大,孟璟脚步一顿。 这是知道她跟过来了? 孟璟皱了皱眉,暗想尹秋果真是心情不好,这会儿不想见她,便也消了关怀尹秋的念头,复又回到了后院。 只是在她转身离去之际,那已经合拢的房门却又悄无声息地开了条门缝。 瞥见孟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角,尹秋这才重新将门紧闭起来,神色自若地转过了身。 房里的一切布置都没有变化,连同昨夜压过纸条的茶杯也还是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那桌边此刻却多了个青青人影。 你来做什么?尹秋就着桌上的冷茶倒了两杯,推了一杯给对面的人。 我在小竹林里等了你一晚上,你为什么不来!阿芙两手在桌上用力一拍,震的茶水飞溅,沾湿了尹秋的指尖。 尹秋听到这话微不可察地一顿,片刻后抬眼道:那张纸条是你写的? 阿芙哼声道:没错,是我写的! 尹秋豁然开朗。 她昨夜还推测过有关送信人的种种,眼下既然得知是阿芙的手笔,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这姑娘轻功绝佳,要掩人耳目闯进她房里留张纸条那是小事一桩,至于胆量,她就更不缺了。 尹秋把茶杯捏在手里轻轻转着,正要回答阿芙的话,却听阿芙又语调不善地问道:你不去小竹林也就罢了,大不了我再跑一趟,亲自来找你,可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昨天晚上是睡在茅房了吗?你怎么不在房里待着! 尹秋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还在为前一日的事与她置气,便微笑道:你好歹也署个名,再是行事不够谨慎的人,见到你那纸条也不会贸然前往,更何况还约在三更半夜,还是城外小竹林那样的地方。 明明就是你疑心病重!阿芙反驳道,要换成是你约我,我肯定会去的! 那你好胆量,尹秋说,我不行,我贪生怕死,唯恐有人要害我,让你见笑了。 听出她话里带着嘲弄,阿芙又是一声低哼:那你今晚再去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说。 尹秋看着她:有什么事不能这时候说? 那当然是因为见不得人啊!阿芙匀了个白眼给她,你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吗?你们云华宫里的紫薇教jian细抓都抓不完,谁知道这地方是不是绝对安全? 那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尹秋眸光沉静,透着明显的量,你多少透个底,叫我心里有数,否则我不会去的。 阿芙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疑啊?都跟你说了这地方不适合谈话,跟你交流真费劲! 非常时期,你多担待,尹秋说,没人想多疑,我有我的顾虑,你要说便说,实在不想说就算了。 阿芙只得没好气道:唉行行行她说着,越过桌角凑到了尹秋耳边,用气音说,你不是想见你娘吗?今晚去小竹林,我让你见见她。 尹秋斜眸看了她一眼,稳如泰山道:果真? 骗你干什么?见她质疑自己,阿芙小脾气又上来了,怎么老不信我说的话啊! 你前一日还说不知我娘身在何处,尹秋审视着她,现下又知道了? 阿芙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抓狂道:我那天是真的不知道!可是后来又知道了!你真烦死我了! 尹秋由着她发脾气,也不恼:可你之前还说过,我得等到大会当日才能见到我娘,怎么这个也变卦了? 阿芙气得嘴都歪了:那不是你那天一直问问问,还因此对我动手了吗!你想早点见就早点见喽!别不识抬举了,我都快被你烦死了!真搞不懂师姐怎么会把这种人当朋友! 一如那一日,尹秋依旧在观察阿芙的神情,但也依旧没发现她有说谎的迹象。尹秋思忖片刻,说道:好,今晚寅时,我会去小竹林找你。 啰嗦!阿芙骂骂咧咧地行到窗边,推开窗门爬了上去,那你可不要失约啊!错过这次机会,你不一定能见到你娘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言毕,她便不顾尹秋还有何反应,嗖一下便跃了出去。 仿佛和尹秋多待一下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第114章 满江雪在桥上站了许久。 碧波荡漾,水声清泠,护城河宛如一道碧绿绸带,将整个魏城环绕其中。晴空之上是冬日少见的洁白浮云,几只灰鹭在那云下俯冲而来,落在河水边的堤坝上,两岸垂柳的倒影映在水面,浮了满目枯枝败叶,也浮着满江雪久立不动的雪白身影。 桥那头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香气顺着清风蔓延开来,白灵闻着味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冲那小贩喊道:老人家,您这里头卖的什么吃食? 那小贩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伯,瞧着精神十足,体魄康健,闻言便大踏步行过来,回道:馄饨!鲜香味美的馄饨,八个铜板一碗,姑娘要不? 要要要!白灵出门出得早,没来得及吃早饭,她将铜板摸出来,顺口问道,师叔要吃吗? 满江雪没回话。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低垂的目光透着显露无疑的思量,半点反应也无。 自从离开城西的宅子后,两人路过此地便停了下来,满江雪一直站在这桥上看风景,也不说话。白灵起初还以为她是见这地方景致不错,所以想多看两眼,可没想到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都快到晌午了,满江雪也始终一语不发地站着,她甚至连动也没动过。 白灵不敢问她到底是在思索什么,也不好搅扰了去,只能百无聊赖地立在一边静候着,她饿得嘴里酸水直冒,可满江雪都没吃饭,她哪里好意思在旁边吃独食? 嗯算了罢,白灵想着,又将铜板收了回去,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了?那老伯游走街巷叫卖多年,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见状便看向满江雪道,我说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吃了饭再想也不迟嘛,这小姑娘都饿得脸色发白了,不吃饭哪能行? 白灵一愣,急忙将食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示意这老伯不要打扰满江雪,却听满江雪终于开口道:你吃罢,我不吃。 白灵看了她一眼,乖乖应了声好,也没多劝,她喜滋滋地端着馄饨靠着桥栏蹲下来,风卷残云般地将一碗馄饨很快消灭干净,那老伯等她吃完收了碗,便又挑着担子从石桥另一头走了。 正午的日光倾洒下来,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白灵这一碗馄饨吃得很舒坦,她看了眼天色,忍不住提醒道:师叔,这都已经午时了,梦堂主是大清早派人来请的您,耽搁这么久不去,怕是不妥罢? 满江雪抬头朝高空看了一眼,那里的暖阳被浅薄的云层遮挡着,渗透下来的日光并不刺眼,十分柔和。 再等等。满江雪说。 白灵不露声色地打量了满江雪片刻,见她今日格外沉闷,像是有什么心事,想了想便问道:师叔这样子肯定是遇到什么难题,或是棘手的麻烦了,弟子虽然才疏学浅,但入宫这几年也算磨练了不少,师叔有事不妨和我说说,所谓旁观者清嘛,说不定我能给师叔出出主意呢? 麻烦?满江雪似乎被白灵这话给打动了,她默然一阵,呢喃一般地说:倒确实是个麻烦 听她此言,白灵愈发好奇了:到底是什么麻烦?我还从未见过师叔这般困扰的模样。 满江雪顿了顿,似是要回答,可她嘴唇噙动两下,却依旧保持了沉默。 几只灰鹭展翅高飞,环绕在护城河畔,落了几片鸟羽在水面,满江雪看着那鸟羽,眼前浮现的,却是尹秋将双唇擦过她手背以及昨天夜里的画面。 也许是她昨晚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也说了不该说的话,尹秋明显被她的情绪影响到了,一整晚都缩在床榻另一侧,连动也不敢动。 她直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无法确认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直挺挺躺了大半夜,期间无数次想过要安抚尹秋,可又不知该从何做起,好在尹秋夜半时分终是睡着了,她自己却是彻夜未眠。 师叔不就是师叔么,还能是谁? 心里头始终惦记着尹秋的这句话,满江雪翻来覆去地想,却也搞不懂自己为何纠结于这个。 不然呢?除了师叔,她还能是谁? 难道她还想成为尹秋眼里除了师叔以外的存在? 但那又怎么可能? 麻烦,真是不小的麻烦。 且还是她一个人的麻烦。 师叔?白灵在一侧没等到满江雪的回应,不由再次唤了她一声。 满江雪面上不显山不显水,心里却是暗暗叹了口气,她若无其事地转了身,说: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