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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产纠纷?利益分配不均?左不过如此罢。 “舅舅他很早就做生意了,刚开始低,八十年代中期跟着别人贩卖毛线、衣服、家用电器之类的,时好时坏,但始终没有发达过。”陈栋用低沉的语气缓缓地诉说那一段遥远的过往,他甚至没有太在意身旁的岚岚的反应。 “他野心很大,不甘心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做二道贩子,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舅舅这个人天生好赌,而且有股子狠劲,在生意上尤为如此。如果他手头只有十块钱,他不会想到要留五块钱做后备,而是会选择把家底全都砸进去一搏。可惜他运气不好,屡屡失手,最大的一次,他筹钱去倒卖钢铁,把房子都押上了,结果被人告发,输得血本无归,还差点要坐牢。我父亲当时想尽一切办法,疏通了多少关系,费了多少劲才把舅舅给捞了出来,不为别的,我妈就这一个弟弟,林家就这一根独苗,我妈要保。 就是因为舅舅,我父母之间的关系搞得很紧张。舅舅没事后安分了没多久就又开始折腾,不过当时的亲戚见了他都怕了,再也不肯借钱给他,他只能又来找我妈。那时候我还小,每次看见他上门就很反感,这意味着接下来我父母又要开始吵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通我妈的,总之她又偷偷借了一笔钱给他,数目应该还不小。就因为这笔钱,舅舅终于翻身了。”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几秒,然后才道:“也因为这笔钱,我父母离婚了,那年我十岁。” 静默中,岚岚望向陈栋,他低垂的头、浓密的发以及那看不见却能想象得出的痛楚,一时有难以名状的怜悯,仿佛此时的他不是她认识的陈栋,而是那个眼睁睁地看着家庭破碎却无计可施的十岁男孩。 如果不是因为性别和各自的身份,她几乎就要把手伸过去抚慰似的摸摸他的头发了。 “你父母……他们就这样离婚,会不会……草率了点儿?”岚岚低声发问。 陈栋仰起脸来,把目光投向远处,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伤痕早已结疤,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疼痛却只是霎那间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恨舅舅的原因,我父亲一直不喜欢他,可是为了我妈的缘故,不得不屡次违背心愿,但人的忍耐不是无止尽的,尤其是父亲在两年后得知舅舅的原始资金居然是我妈暗中资助的,他就彻底愤怒了!还有一个原因也很关键,我妈跟舅舅因为从小就没有父母,两个人相依为命惯了,而且舅舅一直都没有结婚,我妈把舅舅看得比自己的家还重要,这让我父亲难以接受。” “那你父亲现在……”岚岚很小心地问。 “已经不在了。”陈栋的声音里没有多少起伏,“脑癌,五年前走的。” 岚岚的心蓦地揪紧,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陈栋却并没在意,只是沿着自己的思绪继续往下诉说。 “我父母离婚的时候,父亲也是想争取我的抚养权的,但舅舅当时的生意已经很有起色,他拿出不少钱来帮着我妈打官司,双方相持不下,最后法官问我,愿意跟谁,我说愿意跟我妈,就这么着,我父亲败了。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特别灰心,不仅对我妈,也对我,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我也很难过,虽然我选择了我妈,可真的不喜欢做这样的选择题。我父亲本来就是外乡人,离婚后就回了自己的家乡,后来听说又结了婚,就没再跟我们有多少联络。我跟我妈这些年的一切开支都是舅舅在负担。他对我们很好,要什么给什么。我妈一直劝我听他的话,舅舅没有孩子,将来林家的产业迟早要我去继承的。可我还是恨他,如果不是他,我的家就不会破,我宁愿不要万贯家产,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可惜他们都不明白。” 他缓缓地地嘘出一口气,“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去那个村子里见了他最后一面,我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年轻的时候他也是相貌堂堂的人物。可那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一个干瘦的,形容枯萎的老人,跟我记忆里的父亲毫不相干,我蹲在他的灵前失声痛哭。回来后,我对舅舅更加恼怒,不听他的任何安排,根本不想在万丰好好干下去,我一直想,等到哪天万丰落在我手里了,我非把它败掉不可!舅舅对我也很光火,有阵子甚至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就跟狐朋狗友在外面瞎混,后来我妈受不了了,就去找我舅舅哭,他没办法,从此对我也绝了培养的念想,由着我去了。” 岚岚既唏嘘,又不知该如何评判,他们的这一段家务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仿佛谁都没有错,林董不过是为了成大事,陈栋的母亲不过是体恤弟弟,陈栋的父亲不过是想守护一个家,而陈栋要的是父母都在身边,然而这么多看似平凡的愿望交织在一起,谁能想到会演绎出如此悲哀而又无奈的一段人生出来呢! 望着陈栋忧伤且对现世有些漠然的神情,岚岚情不自禁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痛苦吗?” “为什么?”他幽幽地问,对答案根本不抱希望。 “因为你一直活在上一辈人的情绪里。”岚岚很直接地道。 陈栋回首望着她,没有再问为什么,眼神中似有思索。须臾之后,他极淡地笑了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很多事都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就像我对舅舅的感情,我口口声声说恨他,但未必对他就一点敬意都没有,尤其他在为我着想的时候,我的心情更加复杂,可我又不想让他知道我被他感动过,如果他为此感到得意或欣慰,只会令我恼怒,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