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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舅舅。” “我话都还没说完,”舅舅招呼云知坐下,又说:“云知,你听舅舅说,你表哥学习没你好,抗压能力也不如你,他最近老睡不着觉,但哪能因为这个就……舅舅的意思是让你舅妈带你表哥去外面租房住,反正也没多久……” 云知立马打断,“舅舅,别那么麻烦了。我理解表哥,备考阶段压力大很正常,我真不想因为我影响他。我其实一直想体会集体宿舍,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我妈原来以为我不想住宿舍,后来知道我的想法也晚了,已经和你们打了招呼,再变也不好,所以就没提……正好这是个机会,哈哈。” 云知说到最后语气越发俏皮,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舅舅撒娇,如果这算是撒娇的话。 “扫地出门”和“主动出门”还是有差的,方顺琴想要的“体面结果”她实在厚不下脸皮去完成,只能努力靠近。 但她去学校后,向班主任申请住宿这件事却拖延起来。她知道班级住校生对她的敌意尤其大,她可是他们眼里一个抢夺名额的“外省学霸”。 一连几天事情就拖到了平安夜晚上,她放学后坐在路牙上,有点不敢回去。 近十点的街道一片热闹,毕竟是个洋气的节日,远处的广场还有人在表演,围观的群众、路过的人都喜气洋洋,充满希望。 只有云知在一方僻静的角落里在想怎么办?前天她的借口是老师请假了,昨天的借口是老师要去先问下宿舍情况,今天回去怎么说?方顺琴那又怎么办?她终于有弟弟了怎么办?班级那些人越来越不喜欢她了怎么办?还有表哥、舅妈、奶奶、那些喜欢嚼舌根的老家长辈…… 她一直想啊想,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潜意识已经觉得大事不好,未来会越来越糟,越走越没路。她不是一个相信车道山前必有路的人,她从来都是未雨绸缪,确保前路能掌控才心安。之前生活在父母身边,虽谈不上开心,可她在那个环境里早有一套熟稔的生存法则,只要会看眼色懂得舍弃自己的心,很多时候都好办,情况总好过现在的未知。 现在呢,一切既陌生又突然,她再次觉得自己就像老家村里养的狗,原来待在主人家,乖的时候有口饭吃,不乖的时候一顿好打,可突然不中用了,就会被卖到屠宰场,哪会顾及养了多久。 她知道这次没法让方顺琴满意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弟弟。不然她回去对舅舅说学校宿舍没床位了?这样方顺琴那也好交代?只要她不要脸一点,可万一谎言被戳穿怎么办?万一表哥又毛手毛脚怎么办?惹人厌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只有两个选项,可她既不想住舅舅家又不想去住宿舍。 就在她快想到崩溃时,手机振动了,一个陌生来电。云知一看是老家的号便赶紧接了,没想到是云墨,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烈,像一团火焰。 “嘿~我的天使meimei,你有了手机怎么不告诉我。还是我打电话给奶奶才知道,奶奶说你住你舅舅家了?”云墨没听到回应,一连叫唤,“云知?不会还在班级吧,这个点还没下晚自习?云知?” 终于一声哭腔响起,“姐~” 这个电话来得太巧,再晚一会儿云知觉得自己整个人就要原地爆炸。 之后,她听云墨的话暂时什么都别想,好好等着,然后元旦前一天,云墨按约定来接她了,直接带云知回了宿舍,第二天又带云知去医院,再然后又带云知去吃饭,就是那天沈辰第一次见到云知,彼时他和云墨交往了大半年,还是云墨的学长。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云墨提前打过招呼,我那时看云知虽然拘谨,但状态还可以,以后才知道,那是我们见面以来她状态最好的一次。” 李柏松认真地倾听,沈辰继续说下去。 那天他们吃的是大闸蟹,云墨对云知介绍沈辰:“这是你辰哥,别客气,以后随便使唤。” 节假日人很多,沈辰感叹螃蟹过了最鲜美的时期,云知却觉得味道极其美味。午饭后,沈辰又帮她们搬行李,云知这才知道云墨租了房子,那房子就处在她们俩学校之间,已经收拾妥当,一看就精心打扫与布置过,小小的但香香的,比云知的家看着要整洁温馨得多。 云知那整个白天都是晕乎乎的幸福,前两天困住她的问题突然解决了,这让她感到极为不真实。 到了傍晚,沈辰离开,云墨坚持让云知去休息,她来准备晚饭。 云知便静静呆在卧室里,外面荡漾着云墨哼歌的声音,她看着第一次完全属于她的卧室,泪水不知怎么就顺着脸庞流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刹不住,这一反应并不是喜极而泣,而是乐极生悲。 喜极而泣是高兴到想哭,是种健康的反应。而乐极生悲截然不同,它的根源埋得很深。当人的底色已被塑成悲观的色彩,在面对好事时第一反应便是不习惯,紧接而来的就是恐惧、焦虑、内疚、逃避等消极情绪,而云知常常会乐极生悲。 当云墨煮好面去叫云知时,她还蒙在被里毫无知觉地无声抽泣。被子一耸一耸的,却没一点声响。云墨心疼地抱住那一团,轻轻安抚着,直到被子里的人逐渐感知到外界,平复下来。 “姐,对不起。” “说什么呢。” “正常人这种时候都应该开开心心的,我……不仅麻烦,还不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