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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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临别礼物,为掩饰尴尬,干咳了两声:“……谢谢,他,他应该会喜欢的。” 小情侣相视而笑,我…我想笑笑不出。 气氛很好,但不会一直这么好下去。门板吱呀一响,程序员推开门,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 我很少在周末见到他人。 这位身体明显亚健康的恶癖室友,要么宅在家里点外卖,要么神出鬼没不见踪迹。这还是我第一次白日见鬼。 “呦。”他今天精心打扮了,不知道去见谁:“大律师,真搬走啦?” 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毕竟不久前我还在楼道里放出狠话,说,和他耗到他自己滚蛋。但没办法,裴雁来都开口求我了,这种货色还算个屁。 我懒得理他。看时间,裴雁来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我不想让他因为这人空耗时间。 程序员却主动挑事。 “别急啊,都是室友。我刚好也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他从兜里掏出个玩具,形状非常微妙。他朝我扔过来,我侧头闪过,密度不低的塑料制品砸在地上,滚了几圈,也不知道用没用过。 小情侣看不下去了,脸臊得通红,骂:“我的天,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你?!” 程序员吊着一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样子,说:“朋友,我也是为你考虑啊。富婆一般不好应付吧,年纪大点儿的需求更大,我怕你吃不消。” 在地上排泄的事都做得出来,他今天送我这份临别“大礼”,我竟然没觉得多意外。 只是这幅犯贱的嘴脸实在让我火大。 我把行李箱贴着墙放,刚想活动活动肩膀,大门却被谁敲响。 “……我去开。”女人踩上拖鞋,门开后,她突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请问,请问你找谁?” 我转过头,听到她的反应,不用去看我都知道找上门的是谁,于是又转回来。 “您好,”来人绅士又温和:“我找林小山。” “啊,啊……他,他在里面。”女人清了清嗓子:“不用换鞋的,您直接进来吧。” “好,打扰了。” 察觉到熟悉的脚步靠近。 我逞凶斗狠的气焰塌下来,问他:“等急了?” 裴雁来笑笑没说话。我却清楚这人耐心不足,上楼多半是这个原因。 房子不大,但从门廊走进客厅还有几步的距离。裴雁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踢到了地上的玩具,小玩意又滚了几公分,地上不知道留下是油还是什么的湿润痕迹……我不想细想。 但裴雁来可远没我大度。 他今天难得没有工作,所以没穿正装,球鞋还是和我的同款,前两天刚买的,可惜第一次穿,右脚就踩到了脏东西。 “……”裴雁来抬起右腿,往后撤一步。他垂下眼,敛起说不出的阴沉,心平气和地问:“随手丢完垃圾,为什么不捡?” 程序员纳闷:“您哪位?” 我递给裴雁来一张卫生纸擦鞋,听见他这么问,觉得很可笑:“关你什么事。” 程序员上下打量裴雁来,或许眼神天生猥琐,我感到不适,左跨一步挡住投向裴雁来的视线,“你他妈瞎看什么呢。” 程序员一愣,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顿时奇怪起来:“我当你傍的是富婆呢,原来是搞了个大款。” 我气得牙根痒痒。 但裴雁来按上我的侧颈,让我别挡路。我听话地让出空间。 裴雁来蹲下擦完鞋,又用纸包着玩具。他两步走近,掰开程序员的嘴,把东西硬生生捅了大半截进去。然后按着脸,把人推倒在破旧的沙发上。 地方小,栽下去又稀里哗啦碰到别的东西,程序员边咳边嚎得像杀猪。 “说了让你捡起来,”裴雁来踹开他没关紧的房门,淡淡道:“为什么不听呢。” 初次登门拜访,闹出的动静未免太大。 “……” “……” 情侣呆若木鸡地看向我,我摸摸颈侧,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什么也不说,跟在裴雁来后面进了程序员的房间。 ——如果还能算房间的话。 脏乱得令人发指,气味很不好闻,屏幕和鼠标上粘着油污,地上全是成团的废纸和吃剩的外卖,床上扔着痕迹斑驳的女性丝袜。 合租房隐私性差,他一直关着门,这不奇怪,但我没想过隔壁竟然堪比垃圾场。 电脑桌上放着他的工牌,裴雁来相当嫌弃,用车钥匙给它翻面。 薄薄一片塑封卡翻过来,露出二寸免冠照片、工号和姓名。照片上人比现在瘦,大概是刚进入工作时拍的,大名叫王昊天。 裴雁来扫了一眼,就扔在一边,视线聚焦在手边的一沓药片。一部分是拆开的金戈,另一部分没有标签,药片大小和晕车药近似。有点眼熟。 “这个是……”我皱起眉。 裴雁来没说什么。 他用手机拍了照片,按着我的后脑勺,说:“走了。” 离开垃圾场,程序员刚刚把玩具吐出来。他趴在地上边咳嗽边大喘气儿,时伴干呕,脸和脖子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呛的,涨得发红。 裴雁来蹲下,把一张图样眼生的名片塞到他汗渍的领口,又慢条斯理地用消毒湿巾擦干净手。 程序员目眦欲裂,裴雁来却不紧不慢和他对视。 裴雁来不露笑脸时像尊无悲无喜的神像,只是慈悲并不是一种附加的特性。 意料之内的,程序员很快败下阵来。 “……” 他慌乱眨眼,率先移开目光,大气都不敢出。这滋味早年的我很能感同身受。 裴雁来把湿巾扔到他脸上,温声道:“你会用到的。” 我和他一人拎一个箱子离开合租房前,裴雁来还笑着和情侣二人告别,仿佛无事发生。只是这次女人面色僵硬,再也露不出娇羞的笑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在关上这扇贴着“五福临门,x年大吉”的熟悉大门时,和两位邻居道了句再见。 在明筑雅阁安置好大半行李,天色已经擦黑。 我和裴雁来说好去楼下吃面,但我坐在基本上已经被腾空的行李箱上,盯着手机忘了时间。 裴雁来突然伸腿踢了一下,行李箱往前滑出去一米不到,我被带着往前跑,刹完车后,又在原地人工转了个圈。 但手一滑,手机摔到地上。 他俯下身,帮我捡起手机:“走吧。” “好。” 我点头接过,屏幕还停在相册里一页卷宗的图片上。 是一起强jian案,去年发生在首都大学城,检方诉被告人利用非法售卖的迷幻药对被害女姓实施迷jian。 这些女性有的是被朋友介绍,在聚会上和被告人相识,有的甚至只是因为独身在餐厅里和被告人坐在隔壁桌,就被盯上,视作猎物。 药物的学名很复杂,我还没翻来及翻到证物的照片。 “王昊天的药有问题。”我肯定:“前两天,我无意间在他手机里看到过一张照片。” 裴雁来问:“什么照片?” 我回忆道:“一闪而过。当时我没往这方面考虑,但现在想想应该是偷拍,视角……像是在女厕所。” 我没忍住,低声骂了句:“畜生。” 裴雁来嗯了一声,打开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然后对我说,“明天联系一下安义的田律师,送佛送到西。” 安义律所的田律师?庭前工作做得一塌糊涂,专业素质臭名远扬,某种意义上也是位人物。 没记错的话,上个被他辩护的情节加重的强jian犯,有期徒刑刑期顶格。 ……确实送佛送到西。 下楼的时候我和裴雁来联系了警方。 直到坐到手工面店,捧着牛rou面咬卤蛋,我还在沉思。 面店的老板又端上来一碟小菜。 我发着呆,筷子夹起一块腌过的洋姜。还没递到嘴里,就被裴雁来横刀夺过去。 他扔进垃圾桶,我才后知后觉,姜这玩意儿从记事起就是我的死敌,吃一口抑郁三天。 我心里不太舒坦。 “你说……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糟糕的事还藏在阴影底下没被人发现?破除偏见,听见呼声,为什么永远比沉默难做?”我吹了吹guntang的面,问。 面是刚出锅的,眼前翻腾着空气都温热。 裴雁来的面目在此刻模糊,过往形形色色的画面却无比清晰。 “很多。司法是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屏障,但说到底是人在运作。利益盘虬,封闭五感时发声困难符合生物学逻辑。” 两个问题,两个答案。 他的视线穿过不可触碰的薄雾,和我相撞。 是,他说的对。 太阳底下无新事。 程序员尚且如此,仍在安然度日。别的我更不能讲。 可法律人到底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其实我和裴雁来高中时常有这样漫无边际的话题。人文或是自然……他和我思维方式迥异,在某些地方却总会有共鸣。 或许他真有读心术。 一些问题我并没有问出口,裴雁来却给了我回答。 “做你想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