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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执她手, 推开绿藤缠绕的垂花门进到院内:“再看这院子呢?夫人可喜欢?” 院门甫一打开便觉有些熟悉,一进制的一处小院,两侧是厢房,正对是正房,房前两株蔚茂的梅树,院子正中是一株几人合抱粗的桐花树,粗枝上垂了个秋千,廊下?花圃里牡丹新种,杜鹃、蔷薇错落有致。 时值深秋,自然无花可赏,唯有晚风送来隔院桂花的浓香,芬芳袭人。 屋后更移栽了数十株海棠,不难想见来年?春盛花开,是何等的云蒸霞蔚、重花如雪。 春芜越瞧院子越迷惑,除却那株院中本有的桐花树,其余布置……怎么那么像乌衣巷里女?郎出?阁前住的海棠坞呢? 谢窈正怔望着庭下?的杜鹃,忆及那封送往南兖州的信,默然不语。 斛律骁轻握她手,在她迷惘侧目时附于她耳畔低语:“再进去看看呢?” 室内窗明几净,入目便是正厅,卧室和书房设在光照充足的东边,与设了浴池的东厢房相连。一切的一切都熟悉无比。 谢窈挣脱他手步伐轻快地奔入卧室,果然瞧见自己的那架云纹屏风榻,轻若云雾的帷帐从帐顶垂下?来,是很雅致的天水一样的青碧。 妆台上摆着玉骨雕花叠扇,青釉美人觚里插着桂枝,铜枝灯,博山炉,琴案香几,镜台矮榻,一切的摆设,都与她出?阁前的居处一模一样。 甚至是,连壁上悬挂的那幅陆衡之送她的《微雨双燕图》也都一样,也不知是他用了什么法子带到洛阳的。 谢窈怔怔望着屋中布置,像是重回了那杳长的少年?时光,鼻尖蔓上一层酸,睫畔如沾风露。 “大王是怎么办到的?”她在琴几前坐了,纤指轻拂琴弦。 斛律骁伏下?腰来,从身后虚虚拢着她带动她指静拂一曲《凤求凰》:“当日我派使者?去建康给泰山大人送信时,便将你闺阁中的布置画了下?来,有些是在建康置办的,有些是在回京后安置的,也是因?此才会在建康耽搁那样久。窈窈喜欢吗?” 耳边温声?若琴声?清沉,如响在心底。她唇瓣轻轻一咬,盈盈水目间似有珠光闪烁,回眸一笑?低声?却肯定地答:“喜欢。” 连日来的不快都随着她这灼若夏花的一笑?冰消瓦解,斛律骁凝视她清波滟滟的杏眼,“窈窈喜欢便好,总算不曾有违孤这连日来的苦心。” 彼此捱得太?近,他视线热灼,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唯盛着她一个人的影子,仿佛其余万事万物都不能再入他眼。谢窈面颊微烫,不胜娇羞地别过脸去,却被?他指重又勾回来,柔情依依地望着她如画的清致眉眼柔声?求:“留下?来吧,好么?” 那一刻,分明知晓他求的不是今晚而是一生?一世,她亦无法说出?那个“不”字,心间情绪如乱麻缠绕,只是凭借本能地,在他含着希冀与祈求的目光里羞赧地点了点头。 晚间,二人留在院中用膳。 菜式不必说都是些江南的清粥小菜,鲈脍豆粥韭蓱虀鲫鱼羹,连酒都是信使特意?从建康带回的桂花酒。桂花馥郁,酒香绵长,谢窈品出?是京口?的名?酒墨露,忆起某个人曾与她说过的“京口?酒可饮,兵可用”、京口?是她家?族起家?之地云云,眸中微黯。 “怎么了,可是这酒菜不合窈窈的意?么?”斛律骁问,碧绿如竹的玉箸夹了一块剔好鱼刺的鱼脍放入她碟中。 她摇头,心中一时五味陈杂,轻叹一声?:“大王何必对妾如此费心。” 她一直认为他待她好,只是像豢养的笼中鸟一样,虽然饲之玉馔,可那不过是狎玩般、毫无尊重与爱怜的对待宠物一般的喜爱。如今,却实在是看不清了。 而屋中的布置虽可一样,时光却能倒流吗?当年?在这阁中的她,最大的烦愁不过是要调什么香、穿怎样的衣裳去见她的未婚夫。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了丈夫的抛弃而漂泊异国他乡,亲朋散尽,也不会想到,会遇上他…… 原本明快的心情霎时郁丧灰暗,她不觉饮得多了,头脑倦倦有些昏意?。伸手还?欲去摸酒盏时,却被?他按住:“墨露性烈,还?是少用一些吧。” 他记得她酒量一向不是很好,也很少饮酒。 他眼睛如墨浓黑,暖艳烛辉下?一双眼摄魂慑魄,又渐渐地在眼前虚无。谢窈已有些醉了,却摇头:“我想喝。” 烛光映在她醉颜酡红的脸上,现出?一种柔暖的蜜色光泽,斛律骁于是递了一盏酪浆给她:“那尝尝我们的酒呢?” 原以为她会拒绝,未想她却接过了,举盅一饮而尽。斛律骁看着她微微下?咽的喉咙,笑?问:“这酒的滋味如何?是不是也并非不能接受?” 她神色却是落寞至极,湿润的杏眼里满是醉意?,蓦地,垂下?眼睑语声?很轻很轻:“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酒。上一次饮酒,还?是离开寿春的时候,他端给我的……” 他本想说既然酪浆可以接受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接受他,不想却惹出?这样一句话来,斛律骁喉头微哽,神情便慢慢僵在了脸上。半晌,眉头皱起,黑沉着脸:“你可真够扫兴的,别在孤面前提他。” 又命侍女?上来收拾了桌案,给她灌了些醒酒的温汤,便抱着她去净室里洗漱。 谢窈缩在他怀中,往常沉默寡言的人也因?为这场醉酒变得格外聒噪,不住地喃喃:“……他为什么要骗我呢,哪怕是,哪怕是真的信了那些流言,哪怕是,告诉我他不得不把我送给胡人……也比骗我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