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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宗人令报来的喜讯,永嘉帝讽刺地勾勾嘴,不置可否。等宗人令退下后,他迈步缓缓地走进太上皇的寝宫,宫人们立刻知趣地下去了。 “父皇,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甄太妃要被赐死的消息了。”永嘉帝立在太上皇床前,看着身体畏缩,脸色晦暗,完全失去往日气势的太上皇,心中一阵快意涌出。他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拉长了声音道:“朕以前觉得父皇虽然生性凉薄,但对甄太妃还算得上是有情有义的。现在看来,朕还是太浅薄,识人不明啊!” “朕怎么就没早看出来,父皇心中,除了自己,又有谁是真正在意的呢?甄太妃不过是父皇养的一条狗儿,没事时,可以宠着逗弄;需要时,又可以放出去咬人!甄太妃若是知道了父皇如今这般做法,不知会不会伤心呢?毕竟她也侍奉了父皇那么些年了,就算养狗,也该有些真情分的了!” 听着永嘉帝说着这样不恭不敬的话,太上皇顿时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喉咙间咕隆作声,只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来。 永嘉帝恍若未见,面不改色,仍然微微含笑:“甄家在父皇的包庇纵容下,横行江南数十载,罪行无数。只有一样,朕倒真正觉得他们有些冤枉!甄家挪用的大笔盐税和织造府的银子,一大半都是用在了父皇身上的。父皇六次南巡,浩浩荡荡,不知耗费了多少银钱?甄家负责接驾事宜,一应衣食住行,无不奢华精细,务求安排得尽善尽美,以讨父皇欢心。可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甄家对父皇的孝敬,还不是无数民脂民膏堆积出来的!” “甄家的所为,父皇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一直纵容着,放任他们在江南做大!可惜,甄家一朝问罪,父皇却是装聋作哑,并不肯为甄家辩白一句,承认下甄家挪用的银子是用于给父皇接驾,生怕会连累了自己的圣名。只这一项罪名,就足够甄家抄家入狱的了。朕虽深恨甄家,但看见到甄家如此下场,也不禁心下恻然。” “不过呢,”永嘉帝话头一转,不紧不慢地道:“父皇的名声,如今也保不住了!其实,朝中大臣们没几个是蠢笨的,对甄家的情形,和他挪用银子的去向,也是心中有数的。眼见父皇只为了自己的名声,对跟随自己多年的鹰犬都能忍心不顾,都暗暗心寒呢。还有,林如海被甄家毒杀,有遗折为证,真相昭然若揭,父皇还妄图一味地想压制下去,可林如海以前也是站在父皇一边的臣子吧?这两件事一出来,谁还敢再效忠父皇呢?” 太上皇愤怒地努力吐出几个含混的词来,永嘉帝侧耳倾听了一阵,轻笑道:“‘皇位’、‘逆子’?父皇你想说的是,你把皇位传给了朕,朕还如此诋毁你,是个忘恩负义的逆子吧?” “呵呵,”他冷冷地道:“父皇知道你传到朕手中的,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吗?你纵容着那些旧勋贵,禄蠹们安享富贵,这些人并不曾为朝廷,为朕效力,有些许用处!父皇知道国库里如今还有多少银子吗?朕苦心经营许久,一再节省内驽,连自己用膳,也只舍得上三菜一汤,那都是为了填补父皇遗下的亏空!父皇退位前,还特意施恩给宗室,好让他们记着自己的恩典,日后比较起来,就显出朕的刻薄,不得人心!好在,朕有忠顺和林明安相帮着,充实了国库,做出一番事业来,安定了人心。见着这样的情形,父皇心中,只怕是失望大于欣慰吧!” “至于传位给朕,朕该感谢父皇吗?难道不是父皇实在没有选择了吗?” “废太子,元后所出,自出生就立为太子,在大臣和宗室眼中,是最正统的储君。日子长了,往日再如何父子情深,也挡不住父皇对他的忌惮。废太子最后宫变谋反,何尝不是因为不堪父皇的猜忌逼迫,和被忠孝和甄太妃陷害算计?不过,甄太妃母子也没能如愿,废太子深恨她们,起事前,就把搜集到的她们的罪行把柄交到了亲信死忠手中。吩咐如果他失败了,就公布出去。虽然最后,他的亲信被父皇派出的人发现自杀殉主,但临死之前,却警告道,废太子还埋下了后手,如果忠孝上位,这些东西,就会被人公布于朝野。所以,尽管废太子兵败身亡,父皇你也不敢立忠孝为太子。” “朕一向勤勉小心,对你毕恭毕敬,外家也没大依仗,父皇觉得这样的儿子好拿捏,三思之后,才选定了朕。”永嘉帝忽然语气中充满了恨意,一字一句地道:“也是因为,朕的母亲病重时,甄太妃买通了她宫中的侍女,在她的药里做了手脚,削减了药量,最后我母亲缠绵病榻,没能医治得好。这件事,父皇后来也是知道了吧,但你选择了维护甄太妃,刻意瞒下了!我母亲觉察出不对,临终时发下毒誓,她死后有灵,绝放不过害她的jian人,要向之索命报仇!” “父皇心中有鬼,本就有些心虚,再加上”永嘉帝略过这一节,顿了一顿,接着道:“后来,为了让自己安心,才禅位给我的,算是一些补偿。。” “宗室众人都叹息父皇以往多精明的人啊,怎么老了竟然脑子糊涂了,被道士们蒙骗,那害人的丹药也是能乱吃的?”永嘉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上皇,摇头道:“其实,他们可是小看了父皇呢!” “那些道士,虽然急于求成了些,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们炼制出来的丹药,父皇服下后,效果应该不错。先前我说到了父皇禅位的原因,最要紧的一项,就是父皇身体出了岔子,头晕目眩,周身乏力,连奏章也看不清楚了。”永嘉帝慢慢地道:“可如果自己都不能看奏折了,还怎么处理政事呢?这些苦衷,父皇当然不能向人明言。国事当时也很艰难。所以,父皇才会那么爽快地禅位给我,也可凭此祈告我母亲,你待我不薄,再不要衔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