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的头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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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rou魔女】需要血rou的祭祀。 我的头告诉我她之前用山谷的居民祭祀,但我现在所在的狸尾豆山谷已经没有活物了。 在一开始我还担心龙头人的形象会吓到居民,后来发现实在是多虑了,先前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咒术师和法师。山谷聚落一共遭到了两次破坏,第一次有明显的魔法痕迹,食尸鬼在这次事故中诞生,但因为居民通晓魔法,并未遭到大规模损伤,最起码还留下了不少生活痕迹;第二次是教廷所为,圣火焚烧焦土,将此处彻底化为废墟,仅有少数食尸鬼幸存。 我不打算通过猎杀来祭祀魔女,用炼金造物取而代之,好在那位神明似乎也并未拒绝。她的媒介并非神像,而是一团粘稠的血rou,藏在我的暗门中,没有被教廷发现。 这团东西散发出不详的味道,像是无数内脏器官的结合体,眼球和牙齿彼此吞噬,又不断再生,此消彼长。 我的头:“确实很恶心——毕竟是堕神。” 从那团rou块的恢复力看,我并不怀疑它具有复活的能力。 她提醒我:“这是魔女的一部分,你需要召唤出她的本体。” 她一边说着,rou块毫不在意地吞吃了我的炼金造物。 我的笔记对【血rou魔女】的生平语焉不详,大致知道她曾经是绝境女王的眷属,在战争中因杀戮过多而发疯,成为堕神,被封印。 那团血rou已经和我绑定,如果不管不顾的话,我可能会被魔女本人诅咒。 那种级别的诅咒估计会生不如死吧。 我只能召唤,然后遣返,彻底摆脱魔女。 不过令我欣喜的是,溶液有了效果。教廷用来砍咒术师的断头台经过特殊附魔,断口处沾满了魔力结晶,经过几天的浸泡已经有了软化迹象,我谨慎地抚摸创口,去掉多余的血痂,她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很享受。 伤口有愈合的迹象,长出植物根须般的东西。我本想再确认一番,她挣扎着拒绝了:“不不不,这样就足够了。” “真的吗?”我虽有疑惑,却并未勉强。 “快出去转转。”她督促我出门,脸颊红红的。 于是我又出来了。 前两天杀光了食尸鬼,这一片真的只剩下了死寂。我觉得我应该感受到悲伤,仇恨,或者愤怒,但我就像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也许是龙的头颅干扰了我的判断,等到我的头恢复之后,我应该会有更深刻的体会。 这次我走得更远,到了山谷的末尾,地势较为低平,流淌着黑色的浊液,是魔法产生的废物,刚好是龙尾垂落的地方,它的身躯是如此庞大,高昂的头颅被我夺走,尾巴也浸泡在污水中。 我想了想。 魔力的结晶自我周围产生,凝结在污水表面,形成一条可通行的路,不过结晶不能维持太久,它们也会被污水腐蚀,在那之前,我先碰触到龙尾。 “从地母中来,到天空中去。” 我太久没用过魔法了,技巧有些生疏,龙尾被风牵引,腾空而起,朝着远离污水湖的方向摆动,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烟灰四起。 当尘埃落定的时候,龙尾和龙身像是被什么东西分割开了,浸没在污水中的龙尾,龙鳞和龙rou都被腐蚀,只剩下雪白的骨头,因为我拙劣的魔法而产生了些许的崩裂。 我觉得很对不起这头龙,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它的骨头拼重新拼好。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我一回去发现我的头没有在水晶盆里,实际上,那个盆被打翻了,溶液散了一地,析出了元素结晶。我的头在地上,红色的,烈焰一般的长发披散开。 我大吃一惊。 早上还看到创口边缘长出了根须,现在已经枯萎了,来不及现配溶液,我收集了溢出物迅速进行稀释,先把我的头放进去。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看到正在忙碌的我:“啊,是你。” 我本来很想斥责我的头,也就是斥责自己,看到这副样子,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只是一句轻柔的道歉:“对不起。” 我解释了我今天的行程,她沉默地听着。 半晌之后幽幽开口:“我早该知道,我应该相信,我们是一体的。” “那为什么……?” 她有些怅惘:“因为你不记得了,我们讨厌被抛弃。” 我身躯一震。 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我越是追寻,就越是感到绝望,我知道那是我的头替我承担的东西。 这是不属于我的情绪,眼泪顺着鳞片,珍珠一般滚落,在稀薄的液体被榨干后,流出了赤红的血,和发色一样艳丽的颜色,我几乎痛不欲生,半跪在地上。 “卡狄尔。”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念着这个名字。 她被吓到了,撞击水晶盆:“你没事吧?” 我哽咽着,摆手制止她,我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安慰自己的话,但只流下了血泪。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我和我的头一直没说话,我好奇,但本能地觉得这些事情不适合询问,我应该自己去探索。 遗忘是背叛的一种。 不过,在晚些时候,我的头主动叫住我:“普莉希拉。” 她没有等我回复,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一直追寻卡狄尔的脚步,即便我的资质并不适合成为咒术师,但我依然坚持下去。” “直到我与卡狄尔并肩,我们分享血液和誓约,成为彼此的盟友。” 我沉默地听着。 “在四季的第六个轮回,卡狄尔陨落,而我逃避了我的职责,在那之后,我发誓我将用自己的眼睛注视着直到终结。” 我的头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这很诡异:昏暗的灯光下,一颗人头,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根须,长发在溶液中漂浮,而那双翠绿的颜色被仇恨和怒火取代。 “我爱你,”我斟酌着用词,“我是说,我应该爱自己,相信自己。” “哈,”她讽刺道,“相信自己?你要我相信一个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说罢,她安静下来,阖上眼睛,似乎是疲倦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也许是龙都是些愚蠢的东西。卡狄尔已经死了,我也被砍了头。在我朴素的道德观里,天平的两端已经平衡,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生前召唤来的魔女,我岔开话题:“那【血rou魔女】……” 魔女并不是“拥有魔力的女性”,而是和“龙”、“人类”一样,是对一个物种的统称,在教廷统一后,魔女一族被挫骨扬灰,他们拥有的魔力也就此失传,我想知道魔女要如何复活卡狄尔。 【血rou魔女】拥有不死性。但生死是硬币的两面,二者相伴而生,如果不会死那么也不算真正活着,既然已经踏入了亡者世界,断没有返回的道理。 我刚要询问我的头关于魔女的事情,阴影处忽然传来异样的响动。 “谁?”我像一头真正的龙那样呲牙,警惕着打量着四周。 我的头倦怠地睁眼:“苜蓿。”她叫出了一个名字。 她喟叹一声:“你来得不是时候。” “是谁?” 第二声钟声响起,黑暗中有血rou汇集,连同我流下的血泪:“凡死者,皆知我名。” 血rou逐渐汇集成人形,而我也在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原初混沌的魔女,不死的魔女,我不太确定她是否具有理性。 等等,“她”? 魔女是一类物种,我为什么会觉得祂是女性? 面前是一位裹着黑袍,戴法术帽并配有法杖的魔女,尽管衣物遮住了五官,但无疑是位身材颀长的男性。 他脱下帽子,恭敬地行礼。 我愣在原地,他有着深灰如灰烬的长发和清透的琥珀色眼睛,极少的皮肤裸露在外,泛着不见阳光的苍白,刻满了符文。 他的声音如淙淙流水,清澈而温柔:“有人呼唤我的名号,我举起权杖,在第六个血月前,穿过六十六条河流,应召而来。” 他如烟雾般绕过我,停在我的头面前:“是你再度召唤了我?” “不,不是你。”他很快推翻了猜测,没有聚焦的眼瞳扫过四周,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生者于我毫无意义。” 我意识到魔女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但不能用眼睛看到我。 “我仍将在此驻留。”他安静地隐去身形。 我的头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你成功召唤了魔女。” 是肯定句。 她回避我的目光:“是啊,但他来得不是时候。” 我强迫她直视我:“那么,卡狄尔复活了吗?” 即便是念着这个名字我也感到悲伤,我无法想象我的头被怎样的哀思折磨,但这不是她隐瞒我的理由——实际上,我觉得这也没有必要,我们本就一体。 她垂下眼睛,浸泡在溶液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没有。” “别问了,”她近乎是在哀求我,“我总是看到我被砍头,卡狄尔就倒在我面前,我承认我有私心……但别问了,就这样看着我,好吗?” “请看着我。”她的声音在颤抖。 于是,我坐在水晶盆前,注视着我的头,直到时针转了六轮,东方透出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