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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秋波 第33节

    林昭昭:“……”

    随即,裴劭嘟囔:“白斩鸡就是杨寒。”

    林昭昭笑意缓了缓,沉默下来。

    裴劭从鼻腔里轻哼一声。

    他手指摩挲着她的后脖颈,一下两下的,忽的停下。

    春夜月色在他眼里留下虚晃的浮光,他凑近林昭昭,带着一丝陈酿的芬芳:

    “阿暮,我想知道,你和杨寒的事。”

    第三十一章 友人   得寸进尺。

    林昭昭昂头,撩起眼皮,望进裴劭双眸。

    她问:“真的想听?”

    裴劭不轻不重:“嗯。”

    林昭昭:“说了以后你就不好奇了?”她更想问的是,说了以后,他是不是会放弃追查。

    裴劭回:“或许吧,阿暮,你总该让我心里踏实。”

    须臾,她微微垂眼,手指泥炉,说:“来点酒。”

    黄汤入口的滋味,像咽进一团火,从喉舌直接烫到胃,林昭昭脸上浮现一丝丝酡红,她两手捧着酒杯,明月倒映进杯底,光泽粼粼。

    年年岁岁旧时月。

    十四岁的自己推开窗户,任由月光倾泻在自己身上。

    她手腕绑着厚厚一层白布,还是疼,犹如千根银针齐齐扎下,那种细密的疼痛,总是让她没法安睡,正如现在。

    她看着明月。

    裴劭是不是也正好抬头,看到这时候的月呢。

    无从得知。

    她朝月亮伸出手,握了握,低头一看,手心仍然空荡。

    突的,不远不近一阵古筝乐响,林昭昭听不太懂这种阳春白雪,她更喜欢在西北空旷之地唱出来的民谣,但这不妨碍她被这音乐吸引。

    药堂善信堂内,也就只住着她,和救了她的那位公子。

    她听说,公子是北宁伯府的三公子杨寒,身体带着打娘胎出来的不足之症,但很聪明,十八岁中进士前三甲,成了圣人钦点的探花郎,入翰林,进朝堂,侍奉于殿前。

    只可惜,不过半年,他就因病不得不回家休养,圣人惜才,还特下圣旨,若杨寒身子稍缓,随时可以回翰林院。

    彼时,北宁伯府也是风光过的。

    林昭昭与杨寒初见那日,她受重伤,浑浑噩噩,杨寒当时是如何情态,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出手救下她,又和百欢楼mama说了什么,林昭昭得以逃脱百欢楼,暂住善信堂。

    杨寒是好人。

    他差人问过她的情况,还把归雁找来,如此,林昭昭才大抵知道自己不会再遭难,稍稍放心。

    只是,杨寒的境遇,和这曲子不大相同,林昭昭没从曲风里感受到压抑,只有一种悠然自在。

    让她想起,小时候她在小河里摸鱼捞虾,亦或者和裴劭挤在花灯街市上,买芋头糕,吃糖葫芦。

    不知不觉间,她循着琴声,走到一座院子口。

    隔着篱笆,她看到一道瘦长的人影坐在石凳上,身披白狐皮子氅衣,袅袅余音,便是从他指尖下的弦出来的。

    那是她和杨寒真正的初遇。

    比起裴劭这种有棱有角、浓颜俊眸,杨寒瘦了些,他眉宇淡,眼瞳也浅,嘴唇却有些艳,阴柔些,倒是有种清贵的书卷气,端看这个人,你就会下意识觉得,他能出口成章。

    不过,他面容很白,透着不康健。

    他抬抬下颌,示意不远处的石凳子,说:“有些冷,将就着坐吧。”

    林昭昭愣了愣,在石凳子上坐好。

    他问她:“你有想听的曲么?”

    林昭昭道:“西漠谣。”

    甫一开口,她有些后悔,杨寒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应当是不清楚这首曲子。

    然而,只看杨寒垂睫,略思索,指法一变,空旷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阵的琴声。

    琴声如骤雨疾风,大气铿锵,竟然与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林昭昭怔住,她眼睛微瞪,抑制不住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一股脑地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她手背上。

    那是林尚唱给她的,也是裴劭哼给她的。

    她离开生她育她的土地后,甚少细思,但这一刻,她才恍然发觉,原来不是不思,是不敢思。

    她连忙抬袖,胡乱抹泪。

    而这时,曲子没有停歇,只是,在奏乐过程中,几个音调转折,慢慢变成另一首曲子。

    这时它又是婉转温情的,细听之下,似乎是来自天边的云,来自母亲的喁喁低语。

    林昭昭袖口湿润,她哽咽着,一边想把泪意压回去,另一边它们又不受控地逃逸,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上气不接下气。

    不一会儿,她面前多了一块手帕。

    她眯起哭得发烫的眼睛,便看那俊逸男子,半蹲着身,说:“用吧。”

    林昭昭面容一红,不是羞的,是耻。

    她婉拒了那块手帕:“谢谢,不过……嗝,没事了。”还打了个哭嗝。

    杨寒弯起眉眼,轻声笑了笑,那一刻,林昭昭只觉,他几乎要和他身后的月亮融为一体,月上仙子不必孤单,只因人间有杨寒。

    光风霁月,如玉琅琅。

    如果说,林尚和裴劭,一个是林昭昭的亲人,一个是林昭昭的爱人。

    那杨寒,就是她的友人。

    “他真的是个好人。”

    林昭昭又强调,此时,杯中酒已完,月又回到半空,她轻叹口气。

    不一会儿,裴劭追问:“没了?”

    林昭昭想了下,说:“后来,我想学画画,学书法,巧合之下,是杨三帮我引荐给清露夫人。”

    裴劭:“真没了?”

    林昭昭斜睨他:“你还想听什么?想听我是不是就此喜欢上杨寒,移情别恋,然后嫁给他抛弃你?”

    裴劭猛地一噎:“什么意思?”

    林昭昭眯起眼睛,她眼底十分明亮,说:“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裴劭:“……”

    还真被猜中一些。

    林昭昭撇开他的手臂,撑着双腿站起身,要不是裴劭拉了一下,险些往柱子上倒,她黛眉微蹙:“天怎么这么旋。”

    她握紧裴劭的手,语气急促:“莫不是天要坏了?这可怎么办?别傻站着,你快逃啊!”

    裴劭瞅着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林昭昭这是醉了,平日里,她能喝三四杯果酒,怎知今日一杯就被放倒,也是今晚的酒后劲大。

    她好不容易站稳了,看裴劭笑,也隐约察觉不对,缓过那股醉意,晃晃脑袋:“……我喝醉了,我要去睡觉。”

    说着,她就要往亭下走,裴劭吓一大跳,连忙拉住她:“小心点。”

    摔倒了不是闹着玩的。

    林昭昭踹他:“你知我要摔,怎么不抱我?”

    说完,她十分自然地双手环绕住裴劭脖颈,踮起脚尖,迷瞪瞪地说:“快点。”

    这段时日,林昭昭甚少如此,只听她软软的声儿,柔媚的眼神,裴劭喉头上下滑动,心口火燎似的发烫,立即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阔步朝雪净堂走去。

    甫一躺在床上,林昭昭便往里面滚,顺手拍拍身旁:“乖,上来。”

    裴劭解开自己外裳,动作一顿,他抬抬眉梢,觉得她这口吻这动作,怎么像在叫狗。

    而林昭昭已经半梦半醒,裴劭知晓她发困后入睡的能耐的,忙捏住她脸颊,哄道:“别睡。”

    林昭昭眼睫半垂:“唔。”

    他低头,啃噬她的唇瓣,探入其中汲取,也越发越用力,直到林昭昭呼吸不顺,捶他的胸膛。

    裴劭半伏在她身上,圈着她的肩膀,啄吻着她的脸颊下巴,说:“清醒点没?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林昭昭:“?”

    裴劭冷哼了声:“白斩鸡会弹琴,白斩鸡会念书,白斩鸡还比我温和善解人意。”

    “你们两个,看星星看月亮,那个夜晚挺美好的吧。”

    林昭昭哑然,花了好半天,才从那醋味回过神,不由戳戳他额头,说:“裴劭,你别不讲理,是你想听的。”

    裴劭咬她的脖颈,磨磨牙,说:“我是想听,但我也想问,我当时好几次写信让你回西北,你为什么推脱?”

    林昭昭:“因为……”

    裴劭说:“因为你喜欢上京的气候,你在上京交到朋友,你在上京经营你爹留下的资产,这些理由,你都用过了。”

    林昭昭抿唇。

    裴劭:“是不是因为国公府?”

    林昭昭眼中懵懵,反问:“什么?什么国公府?”

    林昭昭嘴巴很严,想趁她酒后追问点什么,的确不容易,好在,裴劭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只好趁机讨要点别的。

    他伏在她脖颈处,瓮声瓮气说:“我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