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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贪生怕死,在你看来,一定很懦弱吧?” 她语气几乎肯定,又带着一分微弱的询问,话音落下,有些紧张地等着他回答,却希望渺茫。 谢景淞神情未变,修长手指将野果上的茎叶扯掉,将然后递给她,这才稍稍偏头向她,不答反问:“你为何会这样想呢?” 素娥下意识便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做出这样的假设的缘故,眼神闪了闪,随口编造道:“曾经看过一出戏,主角被仇人灭了门,全族只剩他幸存,可他仅仅只是活着,并没有能力报仇雪恨,当时便觉得那个人很是无能懦弱。” 闻言,谢景淞扭头的幅度更大了,整张脸都转了过来,直视着她。 “我就是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懦弱呢?” 他问完,迟迟未等到她的回答。 在她的莫名沉默中,谢景淞嗅出一丝不同寻常,他未深究,只看着她说出自己的答案。 “可我倒是觉得,不怕死并非全然勇敢。” 他说着,瞥见她指尖沾了泥灰,趁她还在发愣,轻轻拉过来,用唯一干净的帕子擦拭,一边又开口:“可有时候活着更需要勇气。” 淡粉的指尖被他握在手中,娇嫩的肌肤上隐隐有几道细小的割伤,虽已愈合,但刺眼不已,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避开那些伤口,心中怜惜。 “死固然可怕,但那痛苦只是一瞬的,有时候,死亡反而更像是一种解脱,甚至是一种逃避。”少年的嗓音像一汪清冽的甘泉徐徐流过,分明是狼狈的境地,却气度从容。 “相反,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人,更值得敬佩,”他语气温和,将话题又绕回最初,“就像你,虽然身体不好,但却从未自怨自艾,过得和常人无两样。再则昨日被追杀时,你也从未想过放弃,拼尽一搏跳下悬崖,这不就是一种勇气吗?” 他顿了顿,“素娥,你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努力活着的人,更不要小瞧自己。” 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人,更值得敬佩吗? 从未听人这样说过,素娥微怔,待手上传来一阵清凉才移动视线,见他又低下头,从随身携带的袖袋里取出一小瓶药膏,仔细擦在自己指尖泛红的地方。 他动作小心,好似捧着易碎之物,垂下的睫专注又认真,像一只轻柔的蝶飘然降落在素娥心上。 有什么东西缓缓从她心中被抽走,那时往日压在她肩上的、关于过去的隐痛,如同一把锈蚀的剑,牢牢刺穿她,与血rou长在一起,拔不得断不掉。 如今被他三言两语化解,终日插在她心上的那把利刃化作无影,那些附骨之疽如遇良药,迅速愈合。 创药有股淡淡的薄荷味,昨日刮蹭的伤痕不再作痛,她收回被谢景淞放开的手,问他怎么不把这创药用在他自己的伤口上,心中后悔昨日未曾翻动他的内衫,早知有这创药她定会替他用上。 岂料谢景淞摇摇头,“这创药对我的伤没用,解不了毒。” 他说着,将那表面粗糙的青色果子全部递给她,示意她垫垫肚子,剩下的红色野果却一个也没给,全留给自己,一部分吃下去,一部分用石头碾碎,打算敷在伤口上。 素娥闻着另一种野果的清甜香气,默默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子,没什么味道,好在也不像外表看着那样酸涩,勉强可以果腹。 只是不知那枚红果子是什么味道,闻着味道,应当香甜可口。 见她一直盯着红色野果,谢景淞眉头一动,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他心中暗哂,还是留了一个给她。 “可能和你想的味道不太一样。” 素娥不信,既然他给了,便毫不客气放在嘴边咬,岂料才咬一口,一股酸苦直冲上天灵,旋即胃里一阵抽搐。 眼泪迅速泛上来,她含着那块果rou,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牙齿僵着,连嚼都不敢嚼。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摊开。 “吐出来吧。” 素娥乖乖张口吐了出去,接过他递来的水连饮了好几口,才冲下那股难忘的味道。 人不可貌相,野果亦如是。 谢景淞眼里浮起一抹促狭的笑,“我可没有骗你,真不是我要吃独食,这野果确实味道不佳。” 岂止味道不佳,简直难以下咽。 韩素娥缓过那股劲儿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方才,他明明吃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问:“这是什么果子?” “腹霜果,可以用来消炎解毒。” “你看,”他举起那枚被她咬了一口的果实,红色的果实腹部有一圈浅浅的花纹,像冬日结在瓦片上的冰霜,“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味道极差。 知她在想什么,谢景淞浅浅一笑:“还好,较之我之前吃过的,这野果已经没那么苦了。” 记得以前有次遇到刺客,也是不得已食用野果,味道酸涩发苦,那时他孤身一人,恰逢中秋,陪着他的只有天上的一轮月亮,哪像今日,虽沦落这般境地,至少有她在身边。 所以这野果,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看了看那颗被啃了一口的腹霜果,张口咬了下去,浅红的汁水很快浸染他双唇,韩素娥微微睁大眼。 那是她吃过的! “腹霜果有解毒奇效,可是不太好找,眼下珍贵得紧,”他看她一眼,眸子清若潭水,“总不能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