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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静默坐了许久,我突然放下这张早已泛旧的纸,冲进漫天大雪里。我麻木的走着,一步,两步…长长的甬路,没有尽头。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在这寒冬腊月里显得格格不入。 “宫里的女人,都是可怜人。” 面前的年氏,早已失宠。但她的那双眸子里,依然透着一丝傲气。看到年氏的那副样子,自然会想到她的兄长。那年羹尧仗着自己扶持君王的威望,开始忘乎所以,出入京城就像出入自己的府邸一样。无视文武百官,甚至面对四爷的时候,他的态度里都藏着几分嚣张。这样的臣子,四爷不得不下狠手将其除掉。 不过年氏说的这句话,又怎能不认同。是啊,深宫里的女人,都是可怜一处情深就。谁也别想笑话谁,到头来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回去后,我倒了一盅酒。看着这酒,我是有多久没唱戏了,久到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戏子。梨园里的那身戏服,上面绣的图案,到现在还能记得。 缓缓将酒一饮而尽,只才过了一霎,那精致的酒盅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我瘫软在地,无力的扶着桌边的圆杌。这紫禁城里的杌凳形态用料都十分多样,有方杌、圆杌、梅花杌,还有六方式杌。我最喜欢的,当属绣墩,那织绣坐垫,美极了。这里所有的物件,都图个讲究,要比寻常百姓家的考究多了。可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为何都不快乐。 脑海里开始现出一幕幕以往的画面: 一个大哥哥指着豆蔻花的样子,他的眸子出奇得平静,让人好生难忘。可惜,我的心就那么大点地儿,只能装得下九爷一人。 九爷送的镯子,我还戴着。匣子里还存着他的帕子,煞白煞白的。 画面变得越来越快,初见四爷时的小丫头,再到缠着九爷的那个姑娘。清茶教一个孩童习字的画面,师兄师姐的样子也在轮换交替着。师傅说,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梨园里的梨树开花了,洁白的一片…… 我到底是谁,纳兰长安,还是马佳云惠。最后一刻的时候,我看着伺候我的那个宫女,缓缓问道:“我是谁啊?” 她看着我从嘴角流出的血,战战兢兢的回道:“您是惠主子…” 不,我是纳兰长安。 她发髻上簪的一支碧玉簪子,是我赏的,纯净的如一潭静水。仿佛看到了,当年九爷指上的那枚极通透的玉扳指。我想伸手去抓,可怎么也够不到。那一瞬,所有的景象,突然渐渐模糊,直到消失…… 人到头来能抓住什么,师姐的黄粱一梦,那些阿哥们的一场空。问这世间,哪有不遗憾的,人生终究只是一场戏罢了。 乙卯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时,雍正帝驾崩于圆明园。景阳钟响,天子身殂,山陵崩,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了满地。 多年后,老树新枝又一春。 梨园里坐满了看客,台上伶人青丝芳华,含着三分笑,待她开嗓,又是浓妆戏一场。 伴随着花腔萦萦绕绕,只见院中梨树下,坐着一个紧紧抱着花瓶的老妇人。 那是师姐还在等太子爷…… 第32章 水乡小娇娥(后记) 师傅很喜欢说陈年旧事,他当年捡到师兄师姐的来龙去脉,我们都听了千百回了。 捡到师兄的地儿,距离梨园只有三里的路程。据师傅回忆,那里开了大片大片的锦带花。师兄八九岁的时候,才开始习字,学会的第一个字,便是师傅手把手教的“忠”字。 师姐是在一处鱼塘边捡到的,那天下着暴雨,她幼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师傅心疼极了,将她领回去收留。后来,又给师姐取了个名字,唤作悠游,因为师傅希望她以后的人生,能像水里的鱼一样悠游自在。 至于他们的身世,师傅不晓得,不过都是被遗弃的可怜人罢了。 不过我何其庆幸,此生还能知道生父生母是何人。当年万岁爷得知我的身世后又惊又喜,随即命四爷拿着那个花笺,鉴别真迹。 后来才知道,我的生父是纳兰容若,满洲正黄旗人。这个玉树临风的满清第一才子,出身名门,满腹经纶,工书法,通经文,善丹青,精骑射。虽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不像大多数富家子弟般玩世不恭。 出现在万岁爷画上的那个御前侍卫,便是他了。说起他与万岁爷,两人从小相识,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所以关系甚好。 怪不得当初万岁爷会将一个戏子留在宫里,要知道,这个身份总归不算大雅。 说到我这个生父,他虽是侍卫,却才华横溢。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被祭酒徐元文赏识,十八岁就考中了举人。 生父出身显赫,家族与皇室沾亲带故,祖父纳兰明珠是朝廷重臣。对他来说,童年是无忧的,做为世族公子,他享有优渥的生活和尊贵的身份。年少的他文武双全,既能在诗词上一鸣惊人,也能在沙场上百步穿杨,祖父对这个儿子十分满意。 只可惜,这个大清才子,他的情路却是举步维艰。 在生父的少年时光,曾经与青梅竹马的表妹产生了朦胧的感情。这段感情掩藏在唇齿之间,那时的他们想过白头偕老,可是事与愿违,这段朦胧的感情没能终老,最后以表妹入宫选秀而终结。 从此宫墙一道,如隔关山,生父将满腔悲伤写在纸上:“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