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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政君?当真是一代贤后。”薛淇抚掌冷笑道,“周大人存心已是昭然若揭,王政君一生纵容外戚,过宠王莽,致其罔上行私,得窃国柄。这个例子怕是不仅不中天心之意,反而引得天心猜忌。大人一向擅观风向,却原来当此富贵荣华面前,仍能乱了分寸。你想用女儿固周氏恩宠,何不用自己的?我不会让我的女儿白白为人做嫁衣。” 言讫,薛淇傲然侧目,拂袖而去。踏出数步,又顿在当下,翩然回首,明媚一笑,“周相与其寻求我的支持,不如问问家中之人是否都有同仇敌忾之意,否则被人在背后牵制却蒙在鼓里,不免有失一家之主的体统威严。”她遥遥丢下这一句,心头掠过一丝快意,方才转身,缓步而去。 周洵远待人走远,仍站在原地不动,随他前来的仆从观望良久,只得上前请他登车。在他身侧叫了几声,才见他缓缓回眸。仆从登时一凛,只见他面容之上充溢感伤,双目似含水光,也不敢多言,只好躬身再请,如是三番,才将郁郁怅然的周洵远迎入车内,返回府邸。 那禁宫城门处发生的故事,远没有那么快传入宫苑之中。时值午后,公主寝阁之中温香馥郁,众人皆在小憩。秋凉气爽,周元笙倒是渐入梦乡,轮到周仲莹疏无困意,呆呆望着殿外摇曳树影出神。 倏忽一只雏鸟落于槛外,扑腾了两下翅膀,摇头晃脑地栽倒在地上,随后挣了挣身子才勉强站稳。周仲莹见它样子憨态可掬,不由笑了一笑,再细看时,才发觉它右腿似有褐色血迹。原来是受了伤,所以才会行动起来跌跌撞撞。 周仲莹慈心既起,当即轻轻踱步至殿外,蹲下身子望了一道,于近处方分辨出这不过是一只身量瘦小的黄鹂。那黄鹂有伤在身,似害怕人近前,竟奋力蹬腿,跳了几跳,终于振翅歪歪斜斜地飞起。周仲莹更是不忍,抬腿便追了上去。 黄鹂飞得缓慢,她追得也不算辛苦,直追出寝宫,到了甬道处。那黄鹂才飞不动,缓缓下落,便被她一个快步赶上,双手一抱,搂在了怀中。 周仲莹轻柔抚摸它的羽毛,低声道,“你跑什么,我又不是要害你。你腿上有伤,若不医治,以后就飞不高也飞不远了。我帮你把伤处包扎上。” 那黄鹂似听懂她的温言细语,且在她怀中颇为舒适,小小身子蹭了几蹭,将头抵在了她臂弯处。 周仲莹取下罗帕,咬住边角一扯,扯下半条,先将黄鹂伤口出污血擦拭干净,又用另半只帕子将伤口裹好。 待都做好,又柔声絮语道,“这伤须得好好将养,不如你跟我回家,等你养好了我再放你远去,可好?”说着已自己笑起来,这般问话倒好像那黄鹂能回答她似的。她主意既定,便怀抱黄鹂返身准备回去。 适才目光皆在那雏鸟身上,此际她一抬头,才发觉远处站着一队宫人,稍近处立着一个穿朱红常服之人,嘴角衔笑,正温柔地望向自己。 她心头猛地一跳,站在原地,蹲身道,“太子殿下。”只说了这四个字,余下的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双目微垂,余光看见太子向她走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抬首,只听太子温声道,“起来罢。不是告诉过你,叫我表哥么?” 周仲莹依言起身,想了想,到底极轻极低地叫了一声,五表哥。李锡珩笑嗔道,“表哥便是表哥,何用加上序齿,难道你还会这般唤旁人不成?” 周仲莹一怔,看向太子,只觉得他今日颇有些不同。细看之下才发觉,原来那眉梢眼角处正缱绻着一抹柔软缠绵,透过明澈的笑容缓缓绽放,他精致秀美的面庞便似染上了,如同迟迟春日般温暖人心的力量。 “我才不曾这样叫过别人呢。”她垂下眼帘,喃喃自语道。李锡珩笑道,“不过一句玩话罢了。你这会子不歇中觉,又跑出来充当医官,等下听讲又该闹秋乏了。” 周仲莹低头一笑,尚未答话。李锡珩又道,“早前我让端本宫的膳监按你喜欢的味道做了几份酥酪,着人送去皇极门,你用着可好?”周仲莹点头道,“好得很,比在娘娘宫里吃的还好,是你叫人多放了些蜜?” 李锡珩笑道,“正是呢,你的小舌头倒灵光。可见你在吃上头愈发精进了。”见她面色微微泛红,模样娇俏可爱,直想伸手在她精巧的鼻尖上刮一道。终是按捺住,问道,“可还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可以告诉我。不急一时,多早晚想出来再说,我总归想办法满足你。” 周仲莹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说的好似我净顾着吃和玩,就不会做些正经事了。” 李锡珩笑问道,“哦?什么正经事,且说来听听?”又不等她作答,接着道,“你以为这些好处不用还的么,来日定要你好好还我才行。” 周仲莹不理会他的调侃,只偏过头去横了他一记,却听他放缓了声气,有些闲雅,又有些认真地道,“我说真的,你且细想去罢。” 那声音里是含着笑的,周仲莹不必看他的神色,也能知道。心里忽然像藏了一只小鹿,在无垠的草原间撒开四蹄乱奔。隔了许久,那只鹿才找到些方向,安静了下来,她亦低声慢气回道,“我还小呢,眼下不成的,等以后……” 李锡珩缓缓地笑了,“恩,等以后,我是可以等得的。”周仲莹怀里的黄鹂忽然动了一动,她下意识将它抱得更紧些,也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竟有些感激这娇弱的雏鸟,今番碰到它,才有了此情此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