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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薄?”段夫人冷冷一笑道,“她倒不肯亲自刻薄呢,使唤人拿些陈年旧历来恶心人。”因房内无人,便将适才解嬷嬷的话悉数告诉了白芷。 白芷吸了几口气,方有些不满道,“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这话显见着是故意说给太太听的,就不怕您吃心不好过?” 段夫人嗤笑道,“她是有日子不曾这般用心提点我了,从前这类话在我面前说的还少么?打我进了这府里,从主子到奴才哪个不是明里暗里的夸前头那位,家世容貌,性格做派,能力手段,连带日常消遣皆雅得世人不及,只差没说一句,我和她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便不信,真要如此,他们家又如何肯放了那仙女一般的人,可真是活打了嘴了。” 白芷劝道,“太太千万想开些,若生了气不就中了旁人的计么,何况老爷总是一心向着您的。” 段夫人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芷一眼,半晌曼声道,“我若是要气,早十年前就气死了。不进他们周家,我原不知道人心可以偏的这般厉害!”垂目想了片刻,敲着那书案台面道,“给我研磨。” 白芷依言,上前化开那漆烟墨,立在一旁看她提笔落了几个字,方知她是要给胞兄应天府尹段玉山去信,又看得半日,忽然咦了一声,道,“太太要让舅老爷查老爷与大姑娘母亲和离之事,还要查问她缘何那般迅速又嫁了建威将军,这陈年旧事太太如何忽然感兴趣起来?” 段夫人执笔不停,轻笑道,“我从前年纪轻,刚到了这里一心只惦记孝顺婆婆,尊敬夫君,即便受些冷言冷语也未曾想过探问他们前头那点事,如今想来却是满腹狐疑,很该弄弄清楚这其中的蹊跷。” 白芷微微一叹,道,“太太很该如此,为自己争口气,那人白占了这些年的好名声好评语,须得让世人知道,一个和夫家和离的女子能有多贤良!” 段夫人略略抬眼,望了她一笑,摇首道,“我倒不为和她争气,一个远在边陲之人,和死人原也没什么分别,且这许多年下来我早忍过来了。”略一停顿,又道,“我是为了莹丫头。世道不公,在我这里也就罢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也被人压制一辈子。” 白芷微微一惊,不解地望向她,段夫人见状只一笑,又凝神运笔片刻,才将落款书写完毕,等待墨迹变干这阵空挡里,便好整以暇地将那日许太君与她的密语一一说给白芷听。 言罢,她将那信笺折叠好,挑眉恨声道,“一个外来的丫头也值当她这般上心,若真遂了她们意,我又成了什么,皇后娘娘的继母?来日我见了她要五拜三叩,我的女儿见了她也要五拜三叩,我便是咽不下这口气。” 白芷这才明白她此举用意,思忖良久,恍然道,“太太要借大姑娘母亲之事做文章,若是母亲行止有亏,那女儿声名势必也受连累,可若是舅老爷查不出什么呢?” “你当人人都似我们这般,在这府里被蔽了耳目?”段夫人缓缓摇头道,“天下间岂有不透风的墙,当日知悉事情原委的人皆被带离了周家,还有被遣散了的,那笙丫头的乳母便是其中一个。凭她藏身在哪里,我不信哥哥有心去找,还能找她不着。再者,退一万步说,就是果真查不出什么,难道咱们还编不出什么?” 白芷暗暗心惊,亦只得连连点头,又见段夫人将信封好,盖上印泥,递与她道,“拿去交给门上的霍才,叫他晚饭前送去哥哥府上。”白芷点头答应着,刚欲转身,又听她道,“别让茯苓瞧见,那丫头眼高心大,嘴里没个把门的,往后等闲事一概不许透给她知道。” 白芷道了声是,见她再无旁的吩咐,才将那信藏于衣襟里,缓缓退了出去。 ☆、初入禁中 寒食前夕,宫中派了司礼监佥事,尚仪局司赞等人前往周府,宣读皇后懿旨,又指名周元笙、周仲莹两人出内院接旨,过后相谈了几句,将二人近日所做关于经义的文章并字帖、书画拣了几份,便即告辞离去。 周元笙原以为待选该有颇为繁复的过程,却不想这般简便,心内不觉好笑,皇室若要偷懒内定个人选,竟连粉饰一番都不屑为之。 三日之后,宫中内臣又至,传皇后谕,宣召周家二女于次日巳时入宫觐见。 即便于周府而言,这也算作一桩大事。段夫人特意备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行头,上装为玉色紬妆花袄,下装是柳黄遍地金裙——此是特意寻了府内最好的几位针线娘子以上供之锦缎,花了一天一夜赶制而成。 次日一早,彩鸳一面为周元笙挽着垂鬟分肖髻,一面对镜撇嘴道,“太太此番心思倒巧,这通身的颜色都是清雅素淡的,最衬三姑娘气度,却和姑娘的娇艳雍容不大相宜,姑娘合该用些翠蓝、正红,方显出华贵艳丽来。” 周元笙见她正拿起一支金累丝嵌宝牡丹步摇,便摆了摆首,递给她一枚红宝桃枝青鸾分心,笑言道,“又不是去比美,打扮那么招摇做什么,顶好旁人多出些风头,我乐得在后头不吱声呢。” 她性子原有几分疏懒,彩鸳也不以为异,自顾自道,“真要是比美,姑娘也不输旁人。只是那三姑娘确是招人喜欢,袅袅婷婷的模样配上爽朗直率的性子,惹人怜爱又好相处,我是女的都禁不住被她收服呢,何况男人家。” 话音刚落,周元笙已抓起妆案上的一颗红豆掷在她眉心,笑嗔道,“你又满嘴胡说开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就懂得男人的喜好了?”掷罢到底不忍心,又转身替彩鸳按着微微泛红的肌肤,“她好她的,我不羡慕也不嫉妒,更不想和她攀比,往后别再说这类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