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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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鹤心里大惊,脸皮都紧了一瞬,风从背后吹过,莫名脊背发凉。 不至于不至于,言佩一根筋,属牛的,埋着头任劳任怨的在大梁这片土地上耕耘,哪有这个心机跟算计。 言佩要是有这个城府,又怎么会被她三言两语忽悠着参了齐敏呢。 齐敏被贬官,她们的人才能顶上去,才能在科考一事中占据主动权。 廉鹤想,她这么做都是好意,都是为了社稷为了大局。 至于言佩被人报复……纯属意外。 廉鹤阴恻恻的想,言佩活该,她半年前要是直接死了,自己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御史大夫了,而不是代御史大夫。 到手的权力,她已经不再想交出去。 “大人,卯时要到了。”言五提醒。 言佩儿这才磨磨蹭蹭从轿子里出来,结果正巧,迎面吹来一阵寒风。 言佩儿打了个哆嗦,脚一扭就想弯腰钻回轿子里。 “……”好不容易请出来的神,怎么能这么快就抬回去! 言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言佩儿,“大人,您干什么?” “不行不行,风太大了,我会被风吹跑的!” 您又不是片树叶,还没这么娇贵!言五忍不住腹诽。 她苦口婆心劝说,“大人,您要是再不上朝,家里可就真用不起炭了!” 这个季节没有炭,言佩儿会像春季的花栽进了冬天里,活活冻死的! 她扁嘴,她委屈,她犹豫挣扎半天,慢慢裹紧自己身上的官袍,幽怨坏了,“几个钱啊,要我这样辛苦。” 言五,“……” 言佩儿做为全球首富之女,一个活在玛丽苏小说里的纸片人千金,身上挂着“公主”“作精”“万千宠爱集一身”标签的少女,睁开眼睛就是自己的八百米大床,要出门不是修到床边的传送带就是私人直升飞机,这样的她,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碎银几两而起早贪黑。 她就是做噩梦也没想过,自己会过这样的日子。 都不是从公主变成灰姑娘,她觉得自己是从公主变成了老黑奴,上朝点卯养全家。 言府的人何德何能啊。 之前她八个哥哥让她多看两页书,她都会发脾气,更别提让她干活了,那她不得直接螺旋升天! 可现在言佩儿没办法,从小说里的纸片人变成了活人,要是想活命只能这么做,因为不上朝不当个死谏的忠臣她会死的。 不是冻死,而是真的就死掉了。 她没了,玛丽苏小说世界也就没了,她的全球首富爸爸全球明星mama以及八个在各行各业优秀出众的超模身材的哥哥们,也都没了。 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弱小无助又能吃地瓜的言佩儿身上,可她哪里会这些。 就像如今顶着风前行,边知道自己不会被风吹走,边害怕自己被风吹走,挣扎煎熬,忐忑害怕,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看起来很是稳扎稳打。 目送言佩儿一步三回头地朝宫门里走,直到看不见那抹身影,言五才笑着松了口气。 她抬手抹自己并不存在的汗,“可算能消停半天喽。” 至少让大人多出去看看也不是坏事。 轿妇都是言家自己人,瞧不见言佩儿的身影了,才敢低声问,“言管家,真不找个半仙过来给大人看看吗?” 大夫说言佩儿是被砖头砸坏了脑子,这才有一些比较奇怪的举动,以及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词,像是换了个截然相反的性子。 原本的言佩,隐忍沉默,任劳任怨为国为家。 现在的言佩儿,作天作地,要这要那,一言不合就掉眼泪,比男人娇气,比不懂事的幼儿还难伺候。 如今还好了一点,至少多劝两句还是能爬起来上朝的,半年前刚醒那会儿,才叫折腾呢。 尤其是刚醒来没多久,就被陈家的二小姐陈妤果炸了满身粪,她恨不得当场去死。事后更是直接在浴桶了泡了半个月,皮肤全皱了,每日都生无可恋,说她“脏了不能要了”。 结合这半年来的种种,言佩哪里是换了个性格,这简直就是换了个人啊! 轿妇琢磨着,该不会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上身了吧。 言府上上下下想着,言佩的病总会好的,总会变成以前那个撑起言家重担的支柱,成为所有人的天,这才一日两日咬牙忍下去。 可如今都半年了,她这“病”丝毫没有好转的样子,言家也有人忍到了尽头,今日才借着轿妇的口说给言五听。 毕竟按着言佩儿的性子,出门一趟不可能不作不闹的,她要是乖乖的任劳任怨,那就不是她了。 有人让轿妇借着她今日的闹,暗示言五找人给她看看。 整个言家,除了言佩,言五这个五十岁的老太太是最有管家权的人。 言五笑了下,“哦?” 轿妇没来由心里一慌,但她收了银子就得办事,只能按着别人教好的说,“往日大人不出门还好,如今都上朝了,她的异常肯定会被越来越多人发现,与其被人指指点点的怀疑,不如咱们自己家想办法。” “找驱魔驱鬼的来看看,如果没事,正好堵住悠悠众口。如果真的被邪物附身,那便直接除去!” 这么想的人,言府上上下下,不在少数。 她们要的,是以前那个性格的言佩,不管现在的言佩有没有被附体,都不是她们心里的那个人。 可言佩身上又挂着正三品的官职,是言家小辈们拍马努力都达不到的高度。 这些人既想要言佩的身份地位,又不想要言佩现在的性格脾气,于是连鬼神之论都想到了,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啊。 言五早知道她们会这么想,如今真听到了,还是难免有些心酸,替过去的言佩感到不值。 她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宫门,轻声说: “大人从十岁起,从老家主手里接过言家,为了让言家在京中能有一席之位,她没日没夜的埋头苦读。满手茧子,屁股生疮,她付出了这么多,可落在众人眼里,她是理所应当,因为谁让她是长女呢。” “言家堂小姐去世,夫郎女儿无所依靠,只能依附言家。为了照顾幼女,大人直接将其认作自己的女儿。因为这事,多家男子不愿意同言家说亲。” “大人可是探花啊,才情容貌都有,却因有了女儿,被堂姐夫所累,导致三十岁才娶夫,甚至至今没圆房。” “这还只是家里的事情。”言五看向轿妇。 轿妇一时无言,默默低下头。 “至于朝堂上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看得见,她跟冯相是同年一甲前三,同是朝中前三品的大臣,冯阮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她过的什么日子?” 冯相家里外面三五个男人,言佩只有一个啊,就这都没同房过。 冯阮什么时候为家里的炭担忧过?什么时候为家里的银钱不够用费过心? 言五替言佩不值啊,质问道: “她为国为民,三十余年,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考虑到,唯独没有一次为过自己考虑过。” “这么些年,她没为自己活过一回。” “我知道府里人在想什么,也知道她们要的是什么,可惜,大人就是现在这样,让她们死心吧。” 言五神色慢慢冷起来,“不管是国还是家,也该让一些人知道了,没了大人兜底,自己的事情就得自己做。” 没了沉默付出的言佩,言府众人这才发现日子难过,才发现犯了错屁股得自己擦,才发现那撑着天的柱子有一天也会塌下去,变成一个难伺候的娇气包。 她们嫌弃言佩儿事情多,厌烦她无休止的追问跟询问,不想跟这个没用的人说话周旋。 可半年之前,乃至前三十二年,她们都是这么磨言佩的啊,言佩也没有过一丝怨言,更没把府里没用的人赶出去,她只是用她的肩膀,咬牙扛起了这一切。 如今,她可能只是累了。 言五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袖,哑声道:“主子她,可能就是想换一种活法,仅此而已。” 言五嘴上说着终于把言佩儿送进朝堂里了,大家能消停一天,可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新皇性子不定,没人知道她是什么脾气,没人知道她对言佩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言五想,万般皆是命,若言家因言佩获罪,那也是言家应得的!全府上上下下,除了新娶进来的言夫郎,没一个人,有资格埋怨记恨她! “回去吧。” 言五敢说这话就不怕这些话随风传出去,她早已做下决定,拿命赌大梁气数,赌言家气数。 反正她活一日,就护这个娇气包一日,就这就够了,别的都无所谓。 宫门口,各家马车轿子如言府轿子一般,纷纷离开。 寂静夜色,慢慢安静下来。 跟宫门口相反,皇宫城门内灯火通明。 卯时到,钟声响,宫门开,群臣进。 文武群臣分两行,自行整队,从东西两门进入,踏上金水桥,路过金水河,进入能容纳万人的太和广场。 七阶台阶之上,宫门正中,放着一把偌大的龙椅。 等群臣到了,御前总管李钱高喊,“皇上到——” 梁夏像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身形清瘦单薄,坐在大大的椅子中。 言佩儿看完,心里感慨,小可怜,跟她一样弱小无助的小可怜。 梁夏,“?” 第029章 梁夏很困, 困到整个人只是眼皮睁开了而已。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眼皮是真的睁开了吗,所以她抬手摸了摸。 还好, 睁着的, 不然上朝第一天, 新皇坐在龙椅上睡着了可还行。 梁夏抖了抖衣袖, 双手掌心搭在腿面上, 努力睁开眼睛朝下看。 她在看群臣, 群臣也在揣测她。 对于新皇她们到底还是不够熟悉, 不管是脾气秉性还是行事作风, 只能摸个大概, 亦或是连这个大概都是假的。 小皇帝年纪小, 但手段不小,没人敢在这方面看轻她。 群臣之中, 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更是畏惧梁夏,原因无她, 主要是行宫那晚, 她们借着敬酒投靠了梁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