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休假过后第一个工作天，便要拍摄秋和久留间的对峙场面，想也知道会有多尷尬。远藤甚至想过装病来逃避——但总不能逃避一辈子。而且拍摄已经落后进度了，剧组不会容许演员再请假。

    要如何面对青木和凉子呢？远藤心情沉重。

    要是从前的远藤，毫无悬念的，他会打个哈哈，然后趾高气扬的说些侮辱说话——只要把别人踩下去，自己便会很安全，总之先下手为强。

    这是远藤奉行的生存策略，也一直自以为行之有效……

    但青木为此跟他反目，凉子则在温存过后逃之夭夭。即是说，他们不认同远藤这种做法吧？而这两个人，对远藤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明年他就三十岁了，总不能一直吊儿郎当下去，远藤觉得自己是时候要学会承担后果。

    所以他提早回到片场，打算在正式拍摄之前，先把事情解决掉。

    其实他在情侣酒店醒来以后，就想要马上找凉子说清楚。但他根本没有凉子的电话号码，当然也不好意思向青木要联络方法。远藤发现自己甚至连凉子的全名也不知道，如何去找她呢？

    但凉子一定会来片场的，远藤在这里等她就对了。

    远藤把车停泊在门前，坐在司机座位等着，这里可以看见每一位上班的员工——这做法真的很「痴汉」，远藤忽然好像明白了被他嘲笑的晃司。

    凉子回来了。远藤马上下车，跟上去。但凉子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转身逃进了女厕。

    呃，远藤总不能变态得守在女厕门口等她吧？

    他进入片场等待。在做准备的工作人员都很奇怪，作为演员怎么会这么早来上班？而且远藤还是有名爱迟到的。

    远藤无视了别人的目光，终于等到凉子再次现身。凉子见他还在，好像有点愕然。待远藤上前时，凉子又转身逃开了。

    她在躲远藤，为什么？远藤不明白。

    凉子在前，远藤在后；她走快点，他也走快点；临到转角位，凉子一个箭步衝向前，「嘭」的一声，到远藤跑过去时，她已经不见了。

    在早晨时段，建筑物的这一侧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想找个人问问也不行——但这附近能发出「嘭」一声的，应该只有后楼梯那道防烟门。

    远藤静悄悄的上前，轻轻拉开那道门。他看见凉子的背影，趁她还未注意到自己，立即上前堵住了她的去路——壁咚了她。

    「干吗避我？」远藤瞪眼问。

    凉子闭上眼，一脸等着受死的表情。

    「凉子？」

    「有什么侮辱说话，请你一次过全部说出来吧！我不想每次见面都要遭你侮辱一番——」凉子瞪着他。

    「什么？我———」

    「是我喝醉了才会那么傻，竟然觉得你可怜……是我错了，对你一时心软——」凉子眼眶红起来，别过了脸。「你一定想说自己喝醉了才会想上我，一时失误才会看上我这个丑八怪。还有什么难听的说话？我已经准备好了——」她倔强的瞪着远藤。

    别人原来是这种感受，被他侮辱过的人原来会这样想——远藤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并为过去说过的话感到懊悔……原来只要侮辱过别人一次，那种尖酸刻薄的语气便会深印在别人脑海，内建成一个冷嘲热讽自动生成器。此后即使你什么都没有说，别人只要看见你的脸，都会脑补成你在心里对他们诸多批评挑剔……

    「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过要侮辱你。」

    即使远藤这样说，凉子看他的目光依旧毫不信任。

    「我……我心里只是怕别人瞧不起我，于是急着攻击别人来自卫，那都是我乱说的、不是真心的，就像刺蝟一样，只是竖起尖刺虚张声势——」远藤急着解释。「却没想过会刺伤别人……」

    凉子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远藤知道许多东西无可挽回了，但他想凉子知道他的真心，他必须让凉子明白——

    「喂！你…你干什么？」凉子吓了一跳。

    远藤突然在她跟前下跪，伏倒在地面，摆出一个超级正式的土下座。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他以非常严肃认真的态度说。「假如我之前冒犯了你，恳请你原谅我，因为我脑子进了水，才会不知道这种说话多伤人。」

    「行了，先起来吧？」

    「不，我必须先得到你的原谅！」远藤看着凉子。「从今以后，我承诺我会痛改前非，儘管未必一下子便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你儘管批评我、督促我，直到我真的洗心革面改正过来为止。」

    凉子只是看着他，一时间也没有答应。

    「然后——」

    「然后？」

    「希望我改正过来以后，你能接受我，当我的女朋友——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远藤很认真的对凉子说。

    「啥？！」凉子按着心口，差点被他吓至心脏病发。

    ＃＃＃

    会议室内，田中小姐正跟监製、导演烦恼着《谜恋》的拍摄进度会否滞后，担心演员不在状态等等。

    然后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青木和赤城。

    「无故生事和请假，真的十分对不起。」青木向眾人躬身道歉。

    「对不起。」赤城也在一旁一同躬身。

    「今天的拍摄日程安排还可以吗？跟远藤有对手戏啊。」阿部问青木。

    「是的。」青木点点头，然后羞愧得耳朵都红了。「我不会再让私人感情影响工作，那真的太不专业了。」

    「那就好了。」江角点头笑起来。

    「真的太丢人了……」青木一脸的不好意思。

    「喝醉了发酒疯谁没试过呢？」阿部笑问。

    「就是嘛，别太自责了。」江角说。

    「休假过后，能够收拾好心情就好了。」田中小姐样子比较严肃，但也总算说了一句安慰说话。

    「还有一件事，我们要向三位报备的。我们正在……」青木说着，牵起了赤城的手。「——交往中。」

    赤城点头附和，然后跟青木相视一笑。

    其实在座三个人都早就知道了。

    「田中小姐，对不起。」青木低头说。

    「对不起。」赤城说。

    田中小姐只是点点头，然后跟阿部和江角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件事，我们三人会替你们保密，对凉子和『舞』的其他成员也已下达『禁言令』——希望你们也别轻举妄动，对外洩露。」

    青木跟赤城对视了一下，点头同意。

    「由于事情有点复杂，之后我们大家还要再作商讨——譬如具体上该如何互相配合、以免影响《谜恋》的宣传计划等等。」田中说。「但在现阶段，你们什么都不用费心，只需专心拍好《谜恋》，其他事都会在杀青之后再作打算。」

    ＃＃＃

    离开会议室之后，青木和赤城舒了口气。

    「他们的接受程度好像比想像中好？」青木有点喜出望外。

    「至少杀青前，都不会找我们麻烦了。」赤城笑着说。

    两人于是回到化妆间准备更衣，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时候，凉子拿着早餐进来，逐一放到两人面前。

    「怎么今天早上有早餐吃那么好？」赤城打趣道。「中了彩票吗？」

    「这是贿赂。」

    「贿赂？」

    「希望你们卖个人情，能抽五分鐘见一个人——」凉子垂头说，都不敢看他们。

    「是谁？」

    「他超级讨人厌，为人又白目，总是做错事说错话，所以你们不见他或不原谅他也没所谓的——」凉子偷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头。「我只是当个桥樑替他说两句，因为他说想跟你们道歉……」她见青木和赤城暂时没有异议，就急忙向门口招手。

    青木和赤城没想过，远藤会肯主动来道歉。

    远藤进来以后，还胆怯的望向凉子求助。凉子只是凶巴巴的瞪着他。于是远藤就乖乖的上前，在青木面前「啪」的一声跪下，摆出端正的土下座姿势。

    「真的非常对不起！」

    青木和赤城都吓了一跳。

    「赤城君说得对，我太无知了，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伤害了人都不知道。从今以后，我说话做事前都会先想想别人感受！」远藤说。「青木君，对于你前男友的事，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弥补的，只能向你再次道歉——」他又再次伏倒地上。「对不起！」

    远藤抬头偷看青木的反应，但青木只是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远藤垂下头。「即使失去曾经最宝贵的朋友，我也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