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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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朝她们这个方向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在说什么事。 就听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吊起:“求夫人?求夫人便是浅秋院的下场!” 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另一人劝道:“那姑娘也别灰心。侯爷惯常也不见人。便是夫人跟四姑娘来了,也是十次见不了一二回。今儿也许侯爷有事在忙,咱们明日再来。” 两人商量着渐渐远去了。 听到后来,锦鱼倒是认出来了,是锦柔中她的贴身丫头。不由心里拔凉。 锦柔是在府里长大的,她爹都不肯见。她贸然求见,她爹会不会也跟老太太一样,门都不让她进? 豆绿也问:“姑娘,咱们还去吗?” 锦鱼想了想,抬眼看了看天色,秋天的晚霞撒下来,落在花园斑驳的树木上,格外绚丽。 她点了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凡事总要试一试。不行,她再想别的法子。 * 到得望燕楼门口,就见是两个腰板粗壮的婆子守在朱红大门前。 豆绿把手中的盆景放在地上,上前,先往两个婆子手里一人塞了一把铜钱,道:“我们姑娘来给侯爷请安。”又指着地上的盆景道:“这盆君子竹是我们姑娘亲手种的,送给侯爷赏玩。” 那两婆子袖了铜钱,其中一人从地上捧起那盆君子竹,转身进去通传不提。 锦鱼便问剩下那个婆子:“侯爷寻常都不见人么?” 那婆子笑道:“侯爷喜欢清静。怕撞见人,连后花院都不去。日常便逛逛紫竹斋罢了。” 又闲话了片刻,就见先前那婆子一脸肃然地出来,连看了锦鱼好几眼,道:“侯爷让姑娘进去。” 锦鱼心头一跳,喜悦微涌。看来那盆君子竹她带对了。 第12章 便叫豆绿在外头等她,跟着那婆子进了院子。 就见院中种着几株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只是都秋天了,还奇怪地开着白蕊淡紫红色花儿,花枝掩映中,依稀露出青绿楼体和黄琉璃翘角飞檐,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那婆子引到楼前便不再前行。楼里出来个面目清秀的青衣小童接她。 跟着小童进了小楼,一直朝西走,就见西面的轩窗开着,正对着外头花园,园中种着桂花树,还有点点微黄,飘着宜人香气。 中间又夹杂着几株桑树,树叶半黄。 锦鱼也没多想,继续向前,就见西窗之下,大花梨条案上放着她刚刚送进来的那盆君子竹。 景阳侯笔直地坐在案旁太师椅上,正望着那竹子出神。 夕阳的光透进来,浅浅的勾出一个蓝灰色的模糊的剪影。 所谓“宁可食无rou,不可居无竹。无rou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这盆君子竹生得翠生生的,种在一截玲珑奇巧的褐色老树庄里。几竿细竹挺拔优雅,叶片婆娑婀娜,刚劲中带着娇柔,叫那老树庄一托,倒不像是在只得方寸的盆景之中,而是独居幽谷,超然脱俗。 她爹要不喜欢,她反倒会觉得奇怪。 她上前行礼问安。 景阳侯指了指对面。她便在条案边一张紫檀禅椅上坐了下来。 就听景阳侯问:“你喜欢养竹?” 其实她是个俗人,最喜欢养牡丹。想了想,她笑道:“竹似贤、竹性直、竹心空、竹节贞,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 这是白居易《养竹记》里的话,说竹子有很多高贵品质,所以君子喜欢种它,算是拐着弯儿夸了自己一把。 她虽在庄上长大,可秦氏一刻没忘她是侯府千金。五岁就请了个老举人给她开了蒙,学习琴棋书画。到了八岁,又请了刺绣名家,教她女红针黹。 她及笄之后,秦氏才遣了她的师傅,让她专心学习家务诸事。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配不上侯门千金四个字。 却见景阳侯听完这话,嘴角微扬。 她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有意卖弄,想必叫她爹看穿了。又觉得,她爹不黑着一张脸时,还是很英俊,很潇洒的。 她忙环顾左右,就见屋里放了四个三层紫檀大花架子,放满了各色竹子盆景。四方竹,观音竹,紫竹,佛肚竹,琴丝竹,菲白竹,米竹,凤尾竹应有尽有,倒真叫她开了眼。 便微笑着问:“父亲喜欢养竹?” 却见景阳侯脸色僵了一僵,微微抬眸,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沉郁。 她心里微惊,她猜错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就听一旁正给她倒茶的小童道:“姑娘不知么?侯爷最是爱竹的!” 锦鱼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娘……哦,我姨娘从不跟我提府里的事。”虽然她猜到了才选了竹盆景过来。 就见景阳侯垂下了眼眸,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锦鱼见他有些不快,想了想,站起来,鞠了一躬,赔罪道:“女儿对父亲一无所知,给父亲陪罪。” 景阳侯却别过头,看向窗外。 夕阳的光照过来,他眸中似有晶莹的光闪动。 父女两个都静静地看着夕阳。 那夕阳的光渐渐弱下去,窗外的树影子慢慢浓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景阳侯才转过头来,眼中神色恢复了平静。 锦鱼忙讨好道:“女儿别的本事没有,载花种草,照料盆景还有一两分本事。若是父亲不弃,这些竹子,女儿可以替父亲照看一二。”她不惯说这样的话,语气多少有些生硬。 好在景阳侯竟很快地点了点头。 目的达到。锦鱼心里慢慢涌起成功的喜悦。这样才能有借口常来常往嘛。就算是她亲爹,她对他感情,也不如对她娘的一根小手指头。 便坐下慢慢喝了几口茶,想着怎么告辞,却听景阳侯道:“脱籍的事,听说是你求的夫人。这……是你姨娘的主意么?” 锦鱼有些诧异,忙摇头。看来许夫人跟景阳侯商议过这事。 “不想我娘再为奴了。她一回府便成天给人磕头陪罪,我……我瞧着心疼死了。姨娘她……为我牺牲太多。”秦氏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也不会跟景阳侯闹翻。 景阳侯这样静静坐着,就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她不由自主说了真话。 心里忍了许久的委屈也被这一番话一勾,汩汩往外冒泡泡,眼晴里热辣辣的。 她低下头。白瓷杯,青绿茶,两滴温热不觉滴下,荡起涟漪。 怎么说着说着她竟在她爹跟前流下了泪? 锦鱼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放下白瓷茶杯,正要抽手绢,对面递过来一条绢子,甚是眼熟。 天青色的烟云丝绣着几竿墨竹。墨色淡了几分,想是已经用了些日子。想不到她爹竟随身还带着她送的手绢。心里有一丝暖滑过。她没接这绢子,仍是抽了自己的绢帕抹了抹眼角。 景阳侯慢慢把那绢子收回袖中,起身走到另一侧的书桌旁,拿了一个雕花红漆小木盒子过来。 开了小铜锁,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她。 锦鱼展开,薄薄一张纸,上头写着两个字“官契”,又都盖了一个圆圆的大红印章,圆圈里一个大大的“废”字。 她娘原来是官奴么?本名叫秦桑,被卖时才五岁。 接过官契,双手一个劲地发抖,眼角上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滑落。 半天,她才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 此时,她的嗓子里好像堵了块糯米糕,有些甜,却又觉得心酸难忍,胸口闷闷的生痛。这声父亲出自肺腑。 难怪许夫人嘲笑她蠢。她果然是个蠢的。 她娘的身契原来是在她爹手里。虽然经办人是许夫人,可真正同意她娘脱籍的人竟是她爹。 回府之后,该靠谁她都傻傻分不清。 今天来这望燕楼,也是九分虚情假意,十分利用之心。 如果不是她爹主动拿出这张官契,她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 她捏着绢帕拭了拭眼泪,想起刚才拒绝了她爹的手绢,抬眼抽了抽鼻子,道:“父亲若是喜欢我绣的手绢,我赶明儿再给父亲多绣两条。” 这话,她是真心诚意的。 虽然她爹过去对不住她们,将来也未必会对她跟她娘好到哪里去。 可光凭他同意给她娘脱籍这一条,她就不会再把他当个不相干的人。 * 回到浅秋院,秦氏在堂屋等她。见她眼睛有些红肿,急忙站起身来:“你爹……无情无义的,是不是待你不好?我……都怪我是个没本事的!”语气又急又气,满心歉意。 锦鱼不由叹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娘,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你的本名叫秦桑。”便拿出那张官契来,把事情经过说了。 秦氏捏着那张官契,指骨发白,凄然一笑道:“我被卖的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于她爹帮着脱籍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 锦鱼知道十五年的怨与恨不是一张契书可以消弭的,也不再追问。 第二日,她便让豆绿翻出天丝棉裁了四块手绢。 又自己描了花样子。 因是景阳侯用,她只往古朴大气简洁上走,画了四季竹。 春夏秋冬各一张。 春日凌空横截,如圭如璧。 夏日绿竹猗猗,如金如锡。 秋日立地拏云,风来萧萧。 冬日疏竹压雪,劲秀洒脱。 画好样子,她就暂时把百花帐的绣活放下,午睡过后便开始绣这帕子。 正跟豆绿两个坐在窗下飞针走线说说笑笑,就听得外头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