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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叹了口气,眼底又流露出疲惫,如同濒临干枯的的植物,每分每秒都在逐渐失去色彩。她脸色迷惘,“你想听些什么呢?” Christy喝了口茶,感觉身体开始暖和起来:“先说说工作吧。” 顾念盯着桌上的陶瓷筷托,“不太顺利。”她微微勾着头,又补充道:“有点不适应国内的职场环境,比起做事,更需要做人。决策效率低下,计划也总在被无限次延迟。” Christy点点头,“这是去甲方常见的困境。你认为在未来能得到改善吗?” 顾念皱皱眉,“能习惯。”无法改善,但终究能习惯。 Christy的脸色严肃起来,“你也知道,考虑到对业务模式的熟悉度和上升途径,行业内很少有人做到合伙人还会跳甲方。”她又露出了顾念常见的那种不赞同的神色,“每一年,全球只有不到两千人能进入麦肯锡,他们都和你一样,sharp mind、well-educated、fast learner…然而能熬到合伙人的不到百分之一,智力、韧性与身体,缺一不可…” “……你成功了,这是你可以休息片刻,领取你奖励的时候……当然,未来还会更难。” “你应该抓住每一个机会去证明自己,而不是把最宝贵的职场上升期浪费在转行的习惯上面。” “你认为现在这份工作的天花板足够高吗?” “念念,不要让情绪替你做任何决定。” “如果你想回来,回麦肯锡,或者去其他咨询行,我都可以帮你……” …… 每一句话都那样正确。 顾念没有开口,只低着头倾听。 “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之前晋升MD的事情,或许我还欠你一个道歉,那时我没有充分考虑到你的感受,应该提前告诉你的。”Christy又忽然开口。 顾念还是不能习惯Christy道歉示弱的场面,她只是温和地开解:“我从来不是一个top sales,Manoj能给公司带来额外的业务量,基于公司利益的层面上,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我能理解。至于是不是该提前,已经做好的决定并不能更改,不是吗?” Christy摇头:“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个决定会更艰难一点。”人总是会下意识忽略亲近之人所做的付出,无论是在职场还是生活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习惯变得如此自然,以至于不会为此感恩。想看更多好书就到:rouwen8. 她不疾不徐地将口中食物咽下,又转换了话题:“上次电话里,你说现在有在接触的人。” 她俩安静地对视了一眼。Christy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依旧美丽,除开眼角一些细微的纹路,和十四年前初见时似乎并没有不同。只是餐厅里灯光很亮,顾念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有些斑驳的头发,黑色的底色中夹杂丝丝缕缕的银白。毕竟她从未刻意遮掩,而是坦然接受属于岁月的痕迹。 工作长期处于高压状态,都会导致体内皮质醇水平升高,进而长出不符合年龄的白发。顾念也会在不经意间发现几根早生的白发,她并不在意。 但在此刻,她还是下意识移开了视线。那种熟悉的疲倦与愧疚、常年如影随形的压抑感再一次包裹住了她。“嗯,对。” “相处得怎么样?”Christy注视着她,没放过她一丝表情变化。 顾念在心中踟蹰了一秒,开口, “和她待在一起,我很快乐。”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Christy,你知道的,我已经很久没开心过了。” “一开始总是很好。”Christy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但笑意并未到眼底。 两人沉默下来,只安静吃饭。 一开始总是很好,那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一步呢? 大概和Christy这段亲密关系的本质便是在重复童年与父母的关系,无法有效表达自己的需求,将“照顾他人”当作建立情感联系的仅有方式。下意识忽视自己的感受与意愿,而被压抑的需求与无休止的付出只能使感情消耗殆尽。 而对方的漠视更让她时常感觉自己像一件不会被丢掉却又不会再穿的旧毛衣,不那么差,所以不会被完全遗忘;却永远都不够好,所以不配被爱。 当一个懂事的孩子,一个懂事的伴侣,是不是就会被多爱一点。 事实总是告诉她,并不会。 或许在Christy提出分床睡的时候,她不应该去查阅相关资料,得出5-7年的婚姻之后,30%的夫妻不会再有性生活的结论,从而说服自己接受。 或许在董皓的爸爸在董皓青春叛逆期表示想复婚,导致董皓和她隔阂越来越深的时候,她不应该认为没有得到过完整家庭的他一切都该被理解。 或许在公司plain Office来调查她晋升路径时,她不应该接受Christy的视而不见,以至于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正式聊过此事。 或许在Christy提出那个“生一个你自己的孩子。”来作为所有问题解决办法的时刻,她不应该只是以不用作为回应,她应该表示不满,她应该告诉她,她从来都不喜欢小孩,更不喜欢一个像她弟一样永远不知道感恩,但依旧会得到更多关注的孩子。而且以生一个孩子来试图解决她俩之间的问题,既不会起效也毫无责任心。 …… 或许下一次,她可以做得更好一点;或许下一次,她依旧没办法做得更好。 而至于Christy的问题,改变自己都那样难,顾念已经不再期许于能够改变别人。 “你呢,最近还好吗?” Christy很坦然:“老实说,我有些后悔。” “念念,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她声音依旧平稳而冷静,几乎听不出任何波动,仿佛只在客观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已经无法再去习惯另一个人了。” Christy认真地注视着顾念,看到她的眼圈在一瞬间变红,她知道顾念在愧疚、在自责、在害怕她的挽留,因为她总是不知道如何拒绝,拒绝会伤害别人,而她更害怕给别人带来伤害。 “但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快乐。”Christy露出了一个短暂易逝的笑容,或许有时候,自己的感受并不该比别人的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