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1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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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他想满足她的愿望,所…… 凤阳城内某处暗室。 屋中密不透风,连一扇窗也没有,空气中透出阴暗潮湿的气息,还隐隐带着血腥味。低头望去,地上干涸血迹随处可见,甚至还有被踩烂的碎rou痕迹。 横竖交叉的巨大木柱上绑着一个男子,伤痕累累,十根手指都被戳穿,深可见骨,看上去触目惊心。 此人呼吸微弱,脑袋无力地垂落肩膀。 另一个男人坐在屋中唯一的木椅子上,神色平静地观看眼前惨象。 两个行刑的下属恭敬地面朝他站着,似在等待命令;身后则站着两个大汉贴身保护。他斜倚椅背,手肘撑在扶手上,黑眸深沉,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他一笑,顿时满室生辉,仿佛产生阳光倾洒碧湖粼粼的错觉,动人心弦。 曹子廷嘴角轻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被绑住的男人动了动,口齿模糊不清:“我……我不……知道……” 曹子廷惋惜地叹一声气,不以为意地抬了抬下巴,对下属们示意。 室内顿时一声惨叫,犹如鲜血尖锐地划破黑暗。 他始终静静看着,面不改色。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有个下属咚咚敲门,低声道:“门主,有客来访。” 曹子廷手指捻了把被溅到的血珠,漫不经心问道:“是谁?” “元青。” 曹子廷脸上一怔,微微垂下眼眸掩去情绪,吩咐道:“让他先等着,我去换身衣服。” 他跨步向门外走去,低头扫了眼袖口上血迹,还有鞋面沾上的脏污,顿了顿,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转身朝另一方向前行,“罢了,没必要,我这就过去。” 楼上的书房与地下的暗室有着天壤之别。 书房内明亮通透,一尘不染。四周都是书柜,各类书籍都整齐排列在每一层格子,将整间屋子都塞满。若来个不明细里的人,还以为这是哪位文学大儒的书房,浓郁的书卷气跟洪门这种粗鲁的门派扯不上半点关系。 元青安静地站在书柜前,沉默端详。 离开灵佛寺后,他就没再剃度过,发梢最长的地方已经够到了耳朵,配上他清秀面容,透出几分青涩稚气。 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 无论经历过什么,五官自始至终都透出一股干净气息,仿佛天下间没有人或事可以影响心境。 浴血奋战,尸横遍野时,他是元青。 无家可依,四处漂泊时,他是元青。 财富权位诱惑不了他,美人如玉也可以无动于衷,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从未迷途。 曹子廷斜倚门旁,盯住他的侧影看,想起当年寺中主持曾说,元青是他见过最有慧根的弟子,日后必成大器。那时候大家听了都不服气,如今来看,主持这话倒是不假。 “你以前就喜欢看书。”元青早察觉身后有人来了,也辨出来者何人。他并未转身,抬手去摸书皮,“这些书你都看过?” “没有。”曹子廷回答很快。 元青收回手,转身朝他望来,目光清澈见底。 曹子廷看他一眼,下意识避开视线,淡淡添了句:“太忙,没空看。” 待他靠近走来,擦肩而过时风中传来一股淡淡味道,元青蹙眉,退后半步:“你身上有血腥味。”话一出口,目光也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停驻在袖口上,久久不动,“你和人动手了?” 曹子廷似笑非笑,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透出嘲讽:“明知故问。” 元青霎时沉默下来,他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目光却沉甸甸压着重量。 曹子廷只觉烦躁,半是解释半是推诿地说了句:“弥河整天往这儿塞苍蝇,我总不能傻站着不还手。”顿了顿,嘴角勾起笑,“毕竟,我已不是当年寺里的元源,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师兄,我已有足够能力自保还击,无需你担心。” 元青轻声:“子廷,别因私人恩怨连累整座城池,这些日子,不少百姓牵连受伤,他们是无辜的。” 曹子廷听了只觉可笑,他这位悲天悯人的师兄从来不了解凡夫俗子的痛苦,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他眼尾上挑,拉长了语调:“可是,我一看到弥河那张脸就想杀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你说怎么办?” 元青沉默,他没有资格劝他忘记仇恨。 这一刻,他骤然想到,当年郡主下决定时是否也是两难。 他闭了闭眼睛,当年的情形犹如走马灯在眼前闪现,他嘴角溢出一丝苦涩。 是啊,她一直都很难。 曹子廷笑了笑,语调里带上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情绪,缓缓开口:“以郡主的聪颖会猜不到如今的情况?她分明可以预料,却还是把弥河派来凤阳掣肘我,呵,”他垂下眼眸,一根一根擦拭手指,想将暗室中沾染的血迹彻底擦干净,“你怎么不去京城劝她?” 元青继续沉默。 曹子廷抬眸,眼尾染红:“只要她把弥河召回去,什么破事都没有。” 元青:“是你先背叛她。” 曹子廷盯住她:“是她先赶我走。” 元青叹息,言谈间带着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偏心:“子廷,设身处地想,你若处在她的位置,也不可能放任你和黄家摘走她这两年在江南种下的果实。” 曹子廷沉声,还是那句话:“是她先赶我走。”目光如炬,带着刺破一切的锐利,“如果她后悔了,让她亲口对我说,我等着。” 元青轻声:“何必呢?郡主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相反,当年是她包庇你。” 曹子廷不说话,一瞬间,记忆又拉回那一天,雨那么大,她哭了,他想碰她,想抱她,想替她擦去眼泪,却不敢。 他那样小心翼翼。 她却如此绝情。 曹子廷低低笑了起来,他早就想通了,走到今天地步,既为情也为利,不必觉得丢脸内疚。他和师兄不一样,他本就是个贪权重欲的普通人,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放不下。 他笑声渐止,没什么羞于启齿的:“师兄,你找我没用。一句话,让她把弥河召回去,一切迎刃而解。” 屋中再一次陷入难堪的沉默中,没人愿意退一步。 终于,元青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纸张摩擦的声音明显得刺耳,他低声道:“子廷,京城来消息了,郡主让我带人去南越。” 曹子廷猛然抬头,双手撑在案上。 元青定定望来,给他最后一击:“黄家也同意。” 曹子廷瞳孔骤缩,商会出钱官府支持的好事,扩展实力的大好机会……明明已是他碗里的菜,就这么从指缝里溜走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封信函,也不去接。 元青也保持递出的姿势,手臂如烙铁纹丝不动,抬眸望他。 曹子廷喉结上下滚动,欲言又止,许久,他低低一笑:“呵,好手段。”说罢,抬手捏住信函的另一端,重重一抽,看也不看地扔在桌上。他眸中黑云翻腾起伏,仿若林中深处千年迷障层层叠叠,“不愧是她。” 半月后,所有的粮草辎重都准备完善,元青从曾跟随他打仗的民兵中挑选出愿意再拼一把的人,漕帮甚至洪门也出一些人凑齐队伍。商会则出钱买来数艘大船,供他们从水路直达南越,只要船还在运河航线上,途中漕帮也能看顾些。 送行那天,黄总督亲自前来,当着众人面按住元青肩膀,高声道:“愿我们的英雄凯旋归来!” 总督大人脸上大笑,他是真的高兴,来江南当官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看看,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有人顶上,连黄家的货船被扣,也不需他费脑筋,自有能人去解决。 啧啧,无事一身轻啊,他又能去钓会儿小鱼听会儿小曲。 船队沿着运河航行,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元青这一趟也是头回去南越那地方。出发之前,对那里的风土民情也做过一番了解,想象不出的野蛮剽悍。不过,有谋士猜测,张天到那里收拢各部落必定使了雷霆手段,流血无数,如今那里的风气也许跟以前并不尽然相同,只能且行且看。 京城传下来的意思是,如果张天已然势大,无法尽快剿灭,那以和谈为主。若是有机会将张天势力一网打尽,也无需手下留情。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杜平在京城等待师兄的消息,可黄家每次传话都是无甚进展,而漕帮和商会则半张纸也没递送过来。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庭院石凳上,手指无意识扯着刚冒出新芽的枝头,脚边已散落着星星点点绿色,神色不虞。 一只手臂从她眼前横过阻止,冯瑛之含笑的嗓音随之传来:“夫人,你大发善心放它们一条生路,这些枝头绿芽何其无辜,连反抗都不能。” 他不轻不重捏住她手腕,指腹粗糙,停留在她腕间的时间长了点,迟迟不放。 杜平仿佛被烫着了,“嗖”的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尴尬道:“你怎么来了?” 冯瑛之施施然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神态自然:“你夫君身无功名,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念书,无所事事闲得慌,能一直跟在你后头转悠。”自嘲一番,他仍嘴角带笑,“别嫌烦就行。”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杜平并没笑,她知道科考是瑛之的一道心坎,她试探道:“要我替你去和祖父说……” “别!”冯瑛之赶紧拒绝,“千万别。” 再闹一场,祖父真会被气得脑溢血晕过去。 杜平定定望着他,不说话。 冯瑛之对着她的眼睛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那种拿她没办法的笑:“谢谢,真不用,你能站我这边就够了。” 杜平想也不想地说:“我当然站你这边。” 冯瑛之低低笑出声来。 杜平被他笑得感觉怪怪的,以前她也对他说过类似言语,那时候瑛之都是重重在她肩膀一拍,来一句“够义气”。现在好了,不管她说多正常的话,他都能笑得她浑身起毛。 她撇开脑袋,低头咬唇,有什么好笑的?笑什么笑? 冯瑛之斜瞅过来:“刚才因为什么不高兴?江南的消息收不到?” 杜平闷闷道:“收到了,黄家定期都会传讯给我。” 冯瑛之多了解她,挑眉问道:“你觉得黄家给了你假消息?他们这么做有何好处?” 杜平缓缓抬起脸来,眼里透出一抹讥诮:“无非是觉得,交好我不如交好我母亲,我母亲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他们也不敢让我知道。” 冯瑛之双眸一瞬不瞬,马上跟她想到同一桩事上:“南越那边出事了?” 杜平紧抿双唇,她也这么觉得,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冯瑛之的书童朝这边走来,恭敬站着传话:“公子,您在北瓦子常去的那家戏班子有人来找,”说话时,忍不住偷偷去瞥少夫人脸色,压低声音,“说有顶要紧的事要私下告诉你,在大门外等着呢。” 冯瑛之神色一僵,飞快回头去看自家夫人表情,力证清白:“我以前去那里是为听戏,只是听戏,成亲后就没去过!永安,相信我!” 杜平听到书童的话也是一怔,随即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去看看?” 冯瑛之坚定摇头:“不去。” 书童为难道:“公子,芳姑娘说您不去见一面,她就不走了,要不我找侍卫把她强行打发走?”现在还只有门房和他知晓,若真把侍卫扯进来,不消一会儿整个冯府都知道了。 冯瑛之脸色发黑。 杜平轻笑:“还是去看看吧,冯公子。” 冯瑛之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