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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我当年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后生,店里有送货的活儿,老板都安排我去。”胡爷爷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知道泉水镇附近的山里有不少村子吧?” 弥月抿了抿嘴角,“好像听说过。” 胡爷爷点点头,“山里大大小小的村子不知道有多少,有些村子在深山里,村里人也习惯了很少跟外面的人接触。不过,他们也会定期跟一些比较大的村子做买卖,买些粮食、日用品什么的,这都是常事。” 他提到了深山里的村子,弥月就想起了到深山里去探险,然后摔断了腿的林青山,和他遇到的赤脚医生保山。 胡爷爷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悠悠的说道:“我记得有一个村子,叫张村,他们是店里的大主顾。每个月月中赶集的日子,他们村的人会到店里留下清单,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价钱也都算的清清楚楚。然后留下定金,等月底店里送货进了山,再交付尾款。” 弥月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张村,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张村的位置已经在深山里了,天气不好的时候,进山的路特别难走。”胡爷爷叹了口气说:“有时候赶着几辆车进山,三五天都回不来。” 弥月想想从马家峪到金花村这一路的路况,觉得几十年前的山路,那肯定是比现在的条件还要差的。 “尤其是最后一段路,马车根本进不去,只能靠人往里搬。”胡爷爷感慨的说:“还好我们带的人多,随行的还有一些收购皮毛山货的商人,大家搭把手,村里人再跟出来一起帮着搬,好歹也是能应付的。不过时间长了,我也看出来了,张村的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厚道人。” 弥月瞪圆了眼睛,暗想故事的转折终于要来了。 “有一次天气不好,送货的日期就晚了几天。等我们把东西运到张村的场院里,才发现已经有一伙儿人等在那里了。看打扮也都是山里人,一群精壮汉子,牵着驴马,都在等着我们送的货。” 弥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是什么人啊?” 胡爷爷扫了他一眼,脸上浮起笑容,“跟你挺像的一群人。小伙子都是大高个,壮壮实实的,长得也俊俏。他们的驴车后面,还跟着好几头特别壮实的雄鹿,头上的角有这么大……” 胡爷爷伸手比划了一下,眼中露出惊叹的神色,“一个个温顺的不像话,让走就走,让驮东西就驮东西……还有几只大鸟也跟着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训练过的,倒像是从小养在身边养熟了的,也特别听话。” 弥月扫一眼在棚子里欺负那几只猎犬的小毛,有些明白胡爷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一定是觉得弥月跟小毛大毛,包括小珍珠和猎狗们的互动,让他产生了熟悉感,进而勾起了这段多年前的回忆。 “当时那些驴马背上驮着不少东西,有山里的草药,也有野味、皮毛一类的东西,”胡爷爷说:“跟着来的商人们一个个精明着呢,哪里还看不出张村的人卖给他们的东西都是从这些山里人手上得来的?” 弥月点点头,“他们就甩下张村的人,跟山里人直接做交易了?” 胡爷爷点点头,“以前有张村这个中间人在,他们还不觉得怎么吃亏,现在甩掉张村的人直接跟山里人谈价钱,才发现张村以往的要价可真黑啊,而且他们两头扣钱,商人给张村的人十块钱,他们转手给山里人两块钱……这生意哪儿能做长久?” 弥月有些揪心,“这样不是结仇了吗?” 胡爷爷一拍大腿,“可不就结仇了?我听说那个村子在深山里,出山不方便,所以他们就把好多买卖东西的事情托给了张村。按理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不就是兄弟之间互相帮忙的事么?可这人心啊……一沾上钱,就经不起琢磨了。” 弥月不知道这些养着雄鹿的村民,是不是保山的亲戚街坊。但他还是被胡爷爷讲的故事吸引住了。 胡爷爷摇摇头,“听老板说,这个张村跟山里的村子因为钱的事发生好多矛盾了,但咋说呢,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吧,或许那个村子的人,出门确实不方便,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所以呢,他们就好一阵,歹一阵的……就这么过了。” 弥月问他,“后来呢?” “那谁知道呢。”胡爷爷摇摇头,“不过我估摸着,他们迟早有一天要闹崩吧。不管啥情分,我跟你说啊,小后生,但凡里面牵扯到了钱,都落不了好。” 弥月也赞同这个说法。 他想保山和他的亲戚们(如果真的是他们),未必就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仍然选择了跟张村的合作,恐怕,真的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又顾虑着和张村之间多年来往的情分,只能这么糊涂着继续交往下去。 或者,这些深山里的人也想到了其他的办法,只是他们这些外面的人不知道罢了。 弥月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些山里人会吃亏。” 胡爷爷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摇摇头,“吃不吃亏不好说。不过后来山里闹灾,如果深山里那个村子也遭灾,恐怕张村的人未必就能伸手帮忙。” 他瞟一眼小后生年轻生嫩的脸,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不帮忙算什么,老人家心里叹息,说不定到时候张村的人还要趁火打劫呢。 真要走到那一步,深山里的那些人又找不到别的帮手,那才叫要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