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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头看向窗外,枯萎的玉兰花枝随风乱颤,就连花都知道来年再开,自己怎么就不愿面对新的生活? “后来见了你,我才发现你和陆吾有几点还是很像的。”杨忠从床上乱翻着东西,那些显然是属于白明的食物,他却毫不忌讳,随便抽出一块儿蝴蝶酥,拿在手中便胡乱吃了起来。 “你们俩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总是不安于现状,想拼搏出一番属于自己的成绩,我听郑烨说,你很能吃苦,心不浮气不躁,从不埋怨他凶你怪你,有多少活都能认真干好。 陆吾也是这样,他因你而变得优秀,你们互相进步,脚踏实地,稳中求进,虽然目前他比你做出的成绩要好得多,但你才刚刚毕业,年龄也比他小,我相信你要是留在江州,三四年后也会和陆吾一样,和他在公安与法院上平分秋色,一同越变越好。 “我知道你埋怨他,记恨他,又或者说是爱恨交加的矛盾感让你不知所措,于是只好远离他。 你仔细想一想,你来江州后的三次犯病,哪一次是陆吾惹得? 第一次是在江城监狱,害你的人是魏峰,第二次是在长春路上的出租屋,让你的受到惊吓的,也是秦薇的尸体,第三次使你犯病的,是槐安分区大队长周良。 “魏峰那一次,陆吾带你去江心公园散心,秦薇那一次,陆吾第一个赶到现场,周良那一次,也是陆吾拼命将你唤醒,这桩桩件件,哪一个怨得了陆吾身上? 他一再小心翼翼,甚至连「小白」这个称呼都不敢叫,说话前都要斟酌再三,生怕惹得你头痛犯病,难道这也做错了吗? “你也别忘了你为什么想学你的专业。集装箱的那场灾难只是让你忘掉了客观的事物,可你的心依然是向往光明的,所以哪怕你失忆后,你还是想要离开白河,想要专攻法律,那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仍有对这些愿望的憧憬,而那份热忱已经刻在了你的骨子里,是无法被灾难磨灭殆尽的。 “你应该去记恨的,是你的亲生父亲,应该去埋怨的,是那些在逃罪犯,你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去努力追查事实的真相,而不是花费无用的力气,去痛恨一个初心是为了保护你而选择了正常程序报警的人,不是一个春夏秋冬日日夜夜惦记了你十三年的人,更不是一个把你看得比自己生命都重要的人。 “他这十三年来从未敢去白河镇找过你,他其实很想,但他每次都忍住了,如果说喜欢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毫无顾忌地向其奔赴,那么爱就一定不是,爱是小心翼翼,是百般克制,是他宁愿自己孤独也不愿意去打扰你的新生,是他即使在远方,但一想到你所拥有的幸福生活,他也会替你感到欢喜的阵阵心痛。 “陆吾他爱你,非常爱你,比你自认为的还要爱你。” 白明的鼻子酸得要命,他双拳紧握着床单,像是快要将其撕烂,孱弱的内心在犀利言语的打击下宛若停止跳动,他朝着屋门望去,只见门锁紧闭,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可他的目光似乎可以望穿屋门,他仿佛看到了门外那名正坐在长椅上,低着脑袋,愁容满面的警察。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陆吾对自己的心意。 杨忠郑重讲完,随后看了眼时间,又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耽误你这么久,我就说这么多,辛苦你听我讲完这无聊又冗长的故事,我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它轻松述出,但这故事的主人公却是经历了真真切切的年月。 请你记住,这世间最大的监狱不是铁纱窗,也不是方笼子,而是你心中的执念,走不出去,你将永远困在其中。” 他站起身,铺展好身上的衣服,看向床上失神的患者,正色道:“我不是来逼你留下的,去和留的选择权依然在你手上,你好好休息。” 在讲完这句话后,他柱起拐杖,向屋外慢步走去,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白明的心头,他来到屋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有打开,他就伫立在门旁,没有回头,意味深长地道出最后一句话。 “与其追风去,不如等风来。” 说完,门开门关,屋内重归宁静。 泪腺仿佛被引爆一般,白明先是一怔,泪水接着如瓢泼大雨,他仍记得这句话,这是他初见陆吾时,希望陆吾能够忘掉过去时所悠然讲出的话,他悲痛万分,为何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劝的了别人,可当自己深陷其中时,却又无法自拔? 他呆坐在床上,任凭脑海一片混乱。 终于,为了排解心中的郁结,他猛地从一旁夺过一瓶橘子味儿的汽水,打开瓶盖便往嘴里灌去,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喝的时候,还是在山茶花田里,是他的老虎哥哥给自己买来的,那时候的汽水甘之如饴,然而明明是同样一瓶汽水,此刻的舌尖上却是说不尽的苦涩。 他仰着头,大口喝着,汽水灌得很快,甚至超过了他咽下的速度,从他注满的口中溢出,沿着他的下颌,尽情洒在床上。 他喝得很窒息,绝望的痛苦弥漫全身,直到他再也喝不下去,他才被迫停下,嘴里未能咽下的汽水从他口中喷出,他皱着眉头,使劲咳嗽着,汽水的橘红晕透了他的衣服和床单,像是喷出的鲜血,十分渗人。 他不敢再面对陆吾,不敢在面对一切,他被人劫持,被炸弹威胁,被黑衣人拿枪指着的时候都不曾这般懦弱,他现在真的慌了,他怕得汗流浃背,浑身打颤,体内像是有一个气球,已经到了爆炸的临界点,他承受不住了,他想逃离这里,永远地离开江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