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 第5节
医务室里，校医帮路嘉拆开包扎的丝带，观察了一会儿伤口之后，开始用碘伏消毒，可这棉签才一碰到路嘉的伤口，他就“嘶”了一声，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看向颜乔：“疼，好疼。” 这是她造成的伤口，颜乔不免感到良心不安，请求校医道：“医生，能不能……” “轻一点是吧？我下手也没多重啊。”校医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药瓶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没错啊，这是碘伏，不是酒精啊，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刺激才对，怎么会疼？” 说着又放下了药瓶，重新拿起棉签，看了路嘉一眼道：“那我尽量轻点……不过男生怎么能这么娇气，动不动喊疼呢，再说这女朋友还在场呢，也不怕在她面前丢份儿。” 路嘉噗嗤笑了一下，抬头看向颜乔，冲她挑了下眉，神情似乎有点得意。 颜乔愣了下，这才回味过来校医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手道：“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他……” 路嘉却忽然打断道：“医生说得对，我不喊疼了。” 医生笑了笑道：“好好，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话刚说完，门口忽然起了动静，原来是有同学打篮球被砸了鼻子，鼻血一直流，怎么都止不住，所以被其他同学紧急送到医务室来了。 送他过来的同学显得很着急，连声催校医过去看，校医就把碘伏棉签以及外用药交给颜乔：“那个同学看上去比较严重，我得过去看看，你男朋友这边，你帮他处理伤口上点药吧，等会包扎我再过来。”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颜乔愣了下：“我……” 一旁路嘉闷笑道：“那就麻烦学姐了。” 颜乔看了他一眼，虽然被人误会她和路嘉的关系不太好，不过这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事，眼下还是帮他处理伤口要紧：“那……那你不要乱动。” “好，”路嘉特别乖地应了一声：“不动。” 颜乔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忍不住笑了下室友把路嘉的方方面面都打听了个遍，并经常在她耳边念叨，事实上路嘉虽然只低她一届，却小她两岁，颜乔对比她小的弟弟有一种天然的包容性，更不用说对方撒娇或是做出一副很乖的姿态她更是没办法拒绝。 之所以有这种情结，是因为她记得小时候也有一个小她两岁的邻家弟弟，粉粉嫩嫩的，长得跟个糯米团子似的，整天围着她打转，jiejie，jiejie得叫个不停，可爱得不得了，再长大一些后，倒变得害羞了许多，却也更乖巧了，依然会在每天完成作业后过来找她，或者索性把作业带上来让她帮忙辅导。 那个弟弟很乖巧，颜乔也很喜欢他，只不过后来他们搬家了，那会儿那个弟弟正在参加夏令营，不在小区，所以她连跟他告别都来不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之后再也没有见到，那时候小，也不懂得留什么联系方式，所以那次之后，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颜乔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遗憾，那个男生的样貌已经很模糊了，但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洛……洛遥。 对，是叫洛遥。 颜乔这么想着，嘴上下意识地念了出来，却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幽幽的“学姐”，一抬头，正对上路嘉的视线，他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着颜乔：“你在叫谁？” 颜乔愣了一下：“没什么……” 路嘉微微眯眼，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没什么吗？该不会，是学姐喜欢的男生吧？我听到了，是两个字，一个人的名字，对吧？” 颜乔懒得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 “那为什么学姐心心念念这个人的名字，甚至脱口而出呢？” “学姐，你这样很不尊重我啊……” “跟我在一块，心里怎么还能想着别的男人呢？” 颜乔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也逐渐没了耐心：“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路嘉明显顿了一下，紧跟着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看了颜乔一样，一脸受伤神色，把颜乔看得莫名心虚，仿佛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尤其是下一刻路嘉又开始皱眉哼哼他伤口疼，害得颜乔又良心不安起来，小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路嘉在哼哼的间隙中抬头看了她一眼，哀怨地叹了口气：“皮rou伤倒还好，主要是伤心了。”说完又用那种委屈受伤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颜乔一头雾水：“伤心？为什么……” “我原本以为我和学姐也算得上是认识了，却原来在学姐心中我连陌生人都不如学姐刚才对我好凶，对陌生人都不会这样吧？” “我凶？哪有？我……”颜乔回想了一下，好像她刚才语气是有那么一点不善，主要也是被路嘉给闹得，不过他现在毕竟是伤号，而且还是因她受的伤，她也不好再跟他计较，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不是，我是说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刚才说的那个人，只不过是我从前的一个邻居，我也是忽然想起他了我骗你做什么？” “哦，”路嘉终于笑了下，一双眼睛闪着光：“我相信学姐。” 颜乔“嗯”了一声：“那我给你上药吧。”校医带那名受伤的同学去了隔壁房间，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路嘉乖乖地把手伸过去：“好。” 颜乔看了他一眼，先拿起棉签给他消毒，她擦了一下之后见路嘉没有喊疼，稍稍放下了心，消毒过程路嘉一声不吭，倒是配合，不过颜乔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似乎总有什么带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等到了上药环节，路嘉就又开始作了，一个劲儿地哼哼疼，颜乔静静地看着他：“又怎么了？刚才不是不疼吗？” 路嘉道：“那不一样，这不是换药了嘛，这药的成分跟之前的消毒药也不一样，估计掺了酒精，所以才会这么疼。” 颜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脸你又要搞什么名堂的表情：“真的？” “当然了，”路嘉笑得人畜无害：“小学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颜乔笑了下：“未必吧没有就乖乖涂药。” “可是疼……” “那你要怎么？” 路嘉微微眯起眼睛，笑得讨好：“学姐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 “路嘉，”颜乔不想再惯着路嘉了，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跟我玩笑，那伤口应该也不是很要紧，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你等待会医生来给你吹吧。”说完站了起来，看样子是真的打算走。 路嘉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似乎是玩脱了，连忙道：“我错了学姐，我不让你给我上药了好不好，你别走……” 颜乔脚步顿了一下，还没作出反应，就听身后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被撞到了，她连忙回头，就见路嘉一手撑着桌面，表情痛苦地半蜷着，另一只手垂落在桌子的另一侧，伤口显见又裂开了，正往下滴着血。 她心一跳，连忙上前扶着他道：“你怎么了？不是叫你别乱动吗？” “对不起啊学姐，”他抬头看着她，一张小脸疼得煞白，眉间还渗出点点冷汗，看向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带了点儿脆弱，很难让人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他说着把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来，再次把那个一塌糊涂的伤口展示给她看：“医生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现在伤口又裂开了，学姐，你不会不管我吧？” 颜乔静静地看着他，她总觉得她看不透路嘉，眼前这个人，有时候恶劣得让人牙痒痒，有时候又乖得不得了，甚至愿意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也毫不难堪，不能不让人疑心是不是在扮乖示弱…… 她就这样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路嘉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道：“好了，我不走，我们回去，我给你上药。” 路嘉闻言眼睛似乎亮了下，果不其然，下一刻颜乔就见他笑了：“谢谢学姐。” 颜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轻轻“嗯”了声。 路嘉的笑依旧很甜，就像夏日阳光下的冰淇淋，看着它慢慢融化，甚至不用品尝，光是看到流淌下来的每一滴奶油，就觉得那丝甜沁到了心里。 颜乔看了他一会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忽然胡乱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笑得可真好看啊。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走，不管路嘉是不是扮乖示弱，他这个样子，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而且这个伤口是她造成的，现在又是因为她要走才又再次裂开她根本就走不了了，她的性格，还做不到什么都不管。 颜乔这么想着又看了他一眼，察觉到她的目光，路嘉又扬起了唇，好像是知道她爱看他笑似的，于是尽量满足，像个费尽心机讨人喜欢的小朋友。 颜乔低头给他上药时轻轻笑了下，没有人不爱美好的事物，她也不例外她很爱看他笑，他是她见过笑得最好看的人。 擦药的过程中颜乔听到路嘉频频倒吸冷气，这次和前两次故意叫唤不一样，她能听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但估计是难以忍耐，所以还是无法避免发出声音。 刚“嘶”了一声的路嘉正皱着眉，额头渗出点点冷汗饶是他并不多怕疼，但这次是真的很疼，疼到他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撞得轻一点，或者就不应该拿伤口往桌角怼。 想到这里，他又是懊恼又是生气地哼了一声，但是因为夹杂着疼痛的抽气呻/吟声，他这个语气词落在颜乔耳里，就是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哼哼唧唧。 而这声“哼唧”比前面的动静更大，颜乔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更疼了是不是刚才自己上药那一下没把握力道，把他弄疼了？ 颜乔停下动作，忽然低头对着路嘉伤口轻轻吹了几下，问他道：“还疼么？” 这一下猝不及防，路嘉的手颤了一下，看着正低着头为他吹着伤口的颜乔，屋外的阳光从窗户倾洒进来，落在颜乔的头发上，颜乔没了丝带，浓密的长发披散开来，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仿佛黑缎，他微眯了眼，一旁的手指动了动。 他还在晃神，颜乔却忽然抬起了头：“还疼么？” 他立刻回过神来，笑容比回神更先一步：“不疼了。”说着慢慢靠近颜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是有点儿痒。” “学姐，你吹得我有点痒，心痒。” 第8章 “我是洛遥啊。” 颜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正要发作，校医却刚好从隔壁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好了好了，那个流鼻血的同学总算是处理好了鼻血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止住了，反而是腿上的伤口我处理了半天……”说着往颜乔和路嘉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颜乔手上还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签，意外之余，又有些责怪地看向颜乔道：“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在消毒啊？他这伤口深，不快点上药可不行。” 颜乔正要开口，一旁的路嘉却打断道：“是我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导致伤口裂开，所以才又麻烦学姐帮我消毒。”丝毫不提是因为颜乔忽然说要走，才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颜乔有些诧异，回头看向路嘉，对方像是早料到她会回头看他，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对上她的目光后，挑了下眉，唇角慢慢上扬。 颜乔没料到一转头就直直地撞进路嘉的眼里，呼吸莫名停了一瞬，之后立刻别开了脸，余光却看到路嘉仍是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校医听后叹了口气，走过来道：“你们这些孩子，总是不把身体当回事，磕着碰着都不在意，年纪大了才知道苦头。”又对颜乔道：“那你先起开，我来给你男朋友上药包扎。” 颜乔：“……” 颜乔面无表情地起身，本来想解释什么，但后来也懒得费唇舌了就算解释了人家也未必信，不然怎么第一次误会的时候不说，现在才说，倒显得有些假了。 校医起初还在嗔怪两人如何如何对自己不负责啊之类，后来路嘉一个劲地赔笑，外加说些话逗校医开心，很快就让校医把之前的事翻篇了，乐呵呵地跟路嘉聊天。 颜乔在一旁看着两人，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只要路嘉想，他似乎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他或者换句话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这个认知不知道为什么，让她陡然一惊。 这个时候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颜乔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的，她接了电话道：“喂，爸爸，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颜父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没什么，就是出差路过你这里，想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路嘉忽然僵硬了身子，连校医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道：“怎么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没事。” 打完电话的颜乔回过头来，看向路嘉的目光有些纠结：“我爸爸已经到宿舍楼下了，他在那儿等我，我……” 这时的路嘉脸上早已换了一副表情，笑得温柔随意，看得一旁的校医都愣了一下：“你去好了，叔叔要紧嘛。” 颜乔似乎有些意外他就这么放过自己：“那你……” “我？”路嘉无所谓地笑笑：“我没事啊，腿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会儿就能走了，就算不行，也可以叫别人来接我……”说着挑了下眉，笑得玩味：“学姐就不用担心我了。” 颜乔一噎，也懒得反驳他，瞪了他一眼后正准备转身，路嘉却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学姐。” 颜乔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只能又回过头去看他：“又怎么了？” 路嘉从他身上背着的白色挎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点了几下，再举起时对着颜乔的就是他的微信二维码：“学姐？” 颜乔怔了下，一时没有给出反应。 路嘉挑了挑眉，笑容讨好乖巧中又透着点儿有恃无恐，仿佛笃定颜乔不好拒绝她似的：“学姐不会是不想负责任吧？” 又是负责任……颜乔蹙了下眉，她实在是对这个词ptsd了：“你又要怎么说？” “学姐你也看到了，我的伤口那么深，包扎也不是很及时，谁知道后续会不会发炎，要是发炎了，那……”说着委委屈屈地看了颜乔一眼。 颜乔一个头比两个大：“为什么要咒自己发炎……” 路嘉挑了下眉，他以为她的关注点会是他又找到借口赖上他了，没想到居然是在乎他咒不咒自己，他笑了下：“学姐，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颜乔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