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你强盗投胎的么?
不见他,直接冲出去把人拽进来,塞给他一把剪刀。 他低头,疑惑,“这是?” 白发婆婆把他拉到正躺在手术台上的左青青面前,枯树藤般的食指指着一根从左青青的足,一直延伸至自己足上的红线,面无表情道,“不想她死的话,就剪断它。” 他没有多想,挑起那根长长的红线。 拉开剪刀剪下去前一秒,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他的动作停住,转过来看着白发婆婆,“这是?” “月老的红线。” “什么?”他震惊,手中的剪刀倏然收回。 他知道,月老的红线系着男女的姻缘,断裂的话,代表着分离—— “再不剪就来不及了!”白发婆婆朝门口努努嘴。 顺着她的目光瞄去,唐子骞瞄到一黑一白两道鬼魅的身影,回头,又看到仪器上缓缓开成的直线,呼吸一窒,手中的剪刀落下。 “卡嚓——” 牵系着两人的红线断开、消失不见的瞬间,门口的两抹身影,也渐渐隐去。 唐子骞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剪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重新起伏的线条,和露出如释重负的医生的表情,半晌才问沙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白发婆婆将剪刀收回,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转身,飘出手术室,“你们不该有姻缘。” “不该?”他呆了下,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什么意思?” “我说过,你欠她的,只是一句对不起。而你,却又一次违背了承诺。”转头瞥了他一眼,白发婆婆直接在医院长廊墙壁处拉开一道木门,走进去,转过身,站在门前,定定地看着唐子骞,有些不高兴,“回病房去,在外头呆久了不好。” 语毕,准备甩门。 发现白发婆婆的意图,他快一步上前,整个人横在木门中间,拦住,“等等!把话说清楚再走。” 什么对不起、什么违背了承诺……为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 白发婆婆一脸阴森,幽寂双瞳直勾勾地凝着他,久久之后,无奈叹息,“罢了,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进来吧。” 他没有思索,毫不犹豫地抬脚,跨进去。 白发婆婆领着他穿过长长的黑色走道,来到一座的高台上。 她说,这里望乡台,她是为奈何桥上来来往往幽魂送上孟婆汤的幽冥之神,孟婆。 灵魂出窍的他听到这个,已经不惊奇了。 孟婆说,第一次遇见左青青,是在七百年前。 “那时候,左青青不叫左青青,她的名字叫郗子衿,是甘露王朝的安夷公主,沂槊国王妃。” “郗子衿?”唐子骞喃喃地重复着孟婆的话,懂事开始就困扰着他的梦境一下子在脑海里闪现,心剧烈惊跳,被丢入极寒之地般,一阵发寒。 青青是郗子衿,那他又是谁?梦里那个姬仲康吗? “对,郗子衿。”孟婆睇他一眼,看穿他的内心,“七百年前,你的名字是叫姬子康。” 所以,他真是梦里那叫临春的丫环、口中薄情寡义的燕王? 喉间涌上一股灼烫,干涩得难受,他没有理会,用力地咽口水,声音微微颤抖,空灵得像从彼岸传来,“那些梦……都是真实的?” “嗯。”孟婆点头,“那是你那一世遗留下来的记忆。” 不可能啊!每一缕过奈何桥的幽魂不都得喝孟婆汤么?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还保留不知多少世前的记忆? “所以……你的孟婆汤是假的?”迟疑了下,他皱眉问。 “当然不是!”孟婆跳起来,生气地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我没喝孟婆汤吗?” “喝了。” “那不然是为什么……”喝了孟婆汤还有记忆?强烈怀疑孟婆在汤里掺了水,制造假冒伪劣商品。 孟婆手一挥,眼前立刻出现一面大镜子,“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看吧。” 他在那面镜子里看见自己,也看见左青青。 第一世,他是姬仲康,甘露王朝排行第七的王爷,而她,是将作大匠郗之恒的独生女。 那年,燕王府大肆修缮,十三岁的郗子衿随父亲入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郗子衿,在燕王府后花园。那时,他十八岁,血气方刚,两位皇兄意见不合,大打出手。 以一敌二的结果,可想而知。 皇家本就没有兄弟爱,两位皇兄下手狠决,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绑在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的假山后,饿了三天三夜,奄奄一息。 她帮父亲送设计图纸,路过时看到了,救下他,心疼地抱着药箱替他上药,将他带回自己的屋子悉心照料。伤好之后,她陪着他写了满满一大叠“三皇兄和四皇兄是猪头”的字帖,一起躲到后花园,贴在假山洞里,然后,过瘾地叉腰,看着对方大笑,两人结下深厚情谊。 往后几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二十一岁,几位皇兄为争夺皇位,兵戎相见。 甘露王朝遭遇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姬氏三百年的基业在战火中飘摇,眼看就要毁于一旦。游走劝说无果,他只能起兵,将懦弱无能的兄长拉下皇位。 那段日子,朝野内外,无一不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但是,不管外人对他的评价,她总是坚定地陪在他的身边,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花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才平定了这场战事,他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休养生息。 然而,沂槊国国君却在此时,率领数十万兵马挥军南下。 被内战耗去大半精力的军队,再也无法抵抗沂槊国的精兵良将,节节败退。沂槊国数十万兵马势如破竹,最终兵临城下。 他调集所有兵力,拼死抵抗,坚持了一个月,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触目所及,尸骇遍野,一片荒凉。 渊城,简直就是一座人间地狱。 难道真要城中数十万百姓同心死义,陪他殉国吗? 姬仲康不眠不休,思考了整整两天一夜,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定。 议降。 他亲自写了一封议和信,派人送去给沂槊国主帅奚融之,对方很快回了信,开出一大堆条件,包括赔款、每年向沂槊国进贡…… 他咬牙,全部答应,然而,令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还在后头。 签订协议那天,奚融之远远看到郗子衿,惊为天人,当下请婚。 而他,为了甘露王朝江山和百姓,不得不斩断情丝,答应了,册封她为安夷公主,择日出嫁…… 她万分错愕,派人送去书信,石沉大海。 心慌意乱进宫,他让贴身侍尉带着“你将会是沂槊国王妃,不要失了礼数”这样的话,将她挡在宫门之外。 爹爹劝她—— 姬仲康已不是昔日的燕王,他是甘露王朝国君,九五至尊。而她,只是小小的将作大匠之女,配不上他。 她不懂、也不信。 不懂他为什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不信他真的要将她送到千里之外的沂槊国和亲。 数日前,他们甜甜蜜蜜地在渊都最有名的茶楼吃丹桂花糕,互许终身—— 叫她如何相信? 为见他一面,她冒雨跪在宫门外,因此染上风寒,卧床整整半个月。 他命太医前来诊治,命侍尉送来上好贡品药材……却不肯露来见她一面,由着她在等候中心灰,在期盼中意冷。 圣旨到的那一刻,郗子衿终于明白,不论自己怎么做,那个人,都不会见她,不会改变心意。 心、死了。 一个月后,她、遵从他的旨意,踏上征途,去往沂槊国和亲。 后来? 后来当她终于敞开心,接受奚融之,定下心来与奚融之相偕终老时,他率兵攻打沂槊国,让她家破人亡。她跳进火海的时候,肚子里甚至怀着七个月大的孩子…… 看着镜子里的一幕一幕,唐子骞全身发冷,揪着胸口,心、被撕裂般痛到得无法呼吸。 “这样就受不了了?”孟婆冷冷睇他一眼,一挥手,镜内的画面瞬间转换。 第二世,他是富家公子,她是美艳的渔家妇。他们在等着偶遇,他对她一见倾心,不顾一切将人抢入府中,欲纳她为妾。 她不肯就范,他派人将她丈夫捉来,不仅还当着她丈夫的面,**了她,甚至以她丈夫的性命威胁她。最终,她为了保全丈夫的性命,接下那封血迹斑斑的休书,下嫁给他。 出嫁那天,她的丈夫不堪其辱,引火自焚。 一个月后,她从府中仆人口中得知此事,拖着白绫三尺,自缢。 死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 而他呢,在得知她肚子里的种不是自己的,打发下人将她草草下葬,随后,又纳了几名小妾,很快将她抛之脑后,任她孤伶伶一座孤坟在风吹雨打中再无找不到位置…… 第三世,她死于腰斩。 第四世,她死于杖刑。 第五世,她死于活埋。 第六世,是最轻最仁慈的,她死于鸩毒。 …… 她的每一世,都是一尸两命、不得善终…… 而他,一直是那个伤害她的刽子手,每一世,都用曾经审问犯人的残酷方式,结束她的生命…… 唐子骞全身因心痛而剧烈地颤抖着,guntang的泪,从眼眶涌出来,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他再也站不住,靠着镜子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低吼:“对不起……” 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的孟婆不言不语,坐在那里冷眼旁观,待他哭够了,冷静下来了,才启口道,“她本不该是这样的命格。”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孟婆,灰白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难看得吓人。 “本来是福泽满满的人,在知道你杀戮太多将坠入畜生道,主动跑去跟阎王请求,把她的福泽,分给你,只求让你转世为人。阎王允了,那些曾死在你刀下的冤魂却不肯放过你,而她,再向阎王请求,愿代你受过……”想起每一世看到她的魂魄,不管生前受到多不公平的待遇,都是不怨不恨,带着微笑进轮回道,替姬仲康偿债。孟婆的心就一阵紧揪,气不打一处来。 真不知道他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有这么个傻女人为他赔上几辈子!看得她这心如止水的老婆子都忍不住哭满好几大缸的眼泪。 “……”他的喉咙被烧红的铁块烙过般干涩,说不出话来。 “你欠下的债,她已经帮你偿清。” 意思是说,这辈子,她不必再受苦了?他总算找回些声音,哑道,“可是车祸……” “那是因为你破坏了她的姻缘。” 他心一凛,“屈人他……” “没错,武屈人是奚融之转世。他和郗子衿,有七世的夫妻情缘,这一世,他们会有美满的姻缘,那个和她有极厚母子情缘的孩子,也会在这一世出生。但是,你的出现了……” 所以,她会发生车祸,都是因为他? “她……都不怨么?” “怨?”孟婆嗤笑一声。“姬仲康抱憾终身,死前陷入神志不清时,还不念念叫着自己名字、在遗诏中写明,只要她的画像作为陪葬,每一世,你的魂魄到奈何桥前,总是懊悔不已,不停地求阎王把你的命格还给你,甚至愿意上刀山下油锅,只求把应该属于她的福泽还给她……看了这些事,你叫她怎么怨得起来?” “……她应该怨的。”和她所做的比起来,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啊! “我曾经问她,看了你的魂魄在地府的所作所为后,有什么话想带给你的,你猜她怎么回答我的?” 唐子骞抬眸,悲恸地看着孟婆。 “那个傻女人啊!她不要内疚,也不要你去求阎王……她说,如果有缘分再见的话,想听你亲口说声对不起,这样就足够了。”孟婆扭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所以我想,我这个老婆子,至少帮她完成这么一个心愿吧。” “……”唐子骞颤抖得不能自已。 她真的好傻,傻得让人心疼。 为了他这样一个男人,为了他这样一个选择江山而放弃她的男人,赔上七世,值得吗? 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模糊一片,只隐约看到孟婆的嘴在眼前迅速地一张一合。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瘫软在地,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失去所有知觉。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撑着身子坐起来,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寻找孟婆的身影。 入目的是白色病房,低头记录的医护人员,没有望乡台、没有轮回镜,这里是医院病房。 在轮回镜里看到的画面,电影慢动作般,一幕又一幕,在眼前闪过。 又是梦吗? 这个梦真的好真实,真实得连孟婆在他手腕留下的捉痕,也清清楚楚地在眼前呈现。 神情恍惚地坐在那里,盯着手上的红痕,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是姬仲康、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唐子骞?还是、那本就都是他——不同的rou体,相同的灵魂? 孟婆已经走了,所以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但是他记得。 记得孟婆走之前,留下的话。 她说,“唐子骞,左青青用了六世,好不容易替你将债清,终于换来这世的平稳。她足上红绳的另一端,是武屈人,不是你。他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他们会夫妻和睦、一直携手到白发苍苍。若强行破坏她的姻缘,会害她不得善终的。六世了,你还看不清吗?你们,有缘无份。这是天命,你,还打算纠缠她多久呢,放手吧。” 医护小姐听到动静,迎上来,“唐先生,你醒了?” 他轻轻地点头,没有说话。 “你女朋友已经动完手术送到病房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普通病房…… 这说明,她已经没事对吧。 “好。”他掀被下床,跟着护士小姐来到她的病房外。 护士小姐轻轻叩门,边说明,“左小姐虽然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但麻醉没退,所以还没醒过来……” 唐子骞站在那里,看着护士小姐打开病房的门,脚下仿佛系着千斤重的石块,咬牙试了无数次,就是无法举步跨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更不知道胸口那股叫灵魂颤栗不已的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在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之后,他没有脸、更没有勇气去见她。 “唐先生,你怎么不进来?”见他站在门口没动,护士小姐微微疑惑,顿时明白过来:“放心吧,左小姐的手术成功,已经没事了。” 她真的、没事了吗? 他钉在那里,看着病床上,全身上下缠满纱布、一动不动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深怕惊扰到她。 担忧得整张脸刷成白纸……唐先生是的很爱女友吧! 内心充满了感动,护士小姐走过来,笑着说,“唐先生,进来吧,没关心的,你女朋友真的已经没事了。” 目光充满了不确定,他看着护士小姐好久,很轻很轻地抬起脚。 第一世,她怀着七个月大的孩子,跳进火海…… 轮回镜的画面,在脑子里浮现。他抬起的脚,缓缓地放下来。 “唐先生?” 第二世,她拖着白绫三尺,自缢…… 他心口倏地紧缩,手脚一阵发软。 “唐先生?” 第三世,她死于腰斩…… 他脸色灰白,嘴唇颤抖,踉跄地倒退一步。 第四世,她死于杖刑…… 他表情痛苦,全身颤抖,再退一步。 “唐先生?” 第五世,她死于活埋…… 他心如刀绞,退到无路可退,背重重撞上墙壁,分不清是难过还是恐惧,整张脸扭曲,狰狞不已。 “唐——” 第六世,是最轻最仁慈的,她死于鸩毒。 他冷汗涔涔,一脸惊骇,虚软在地,抚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息。 天!不会是有心脏病吧! 他急促的频率吓坏护士小姐让心惊rou跳,箭步上前蹲下,帮他调整比较缓和的姿势,“唐先生!唐先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唐子骞推开她的手,等胸口的疼痛稍微减弱,才扶着墙壁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太高兴?!高兴会让人脸色颤栗倒地,脸色发白吗?她刚刚以为他心肌梗塞咧! “你确定没事?”医护小姐怀疑地看他,发现他的脸慢慢恢复了血色,身体也不再颤抖了,拍拍受惊的心脏,长长地吁口气。 要不要反应这么大啊,真是差点被他吓到爆肝! “嗯,确定。” 护士小姐还是不放心,“干脆你去做个全身检查好了!” “不用。”他拒绝护士小姐的好意,“我真的没事。” “那……好吧。” “抱歉,吓到你了。”他礼貌地致歉,转身离开。 “不、不会。”护士小姐摇头,转身走向病房。 迈了两步,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倏地转过身来,叫住他,“唐先生!” 唐子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急急向自己奔来的护士小姐,不解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忘记去看女朋友了啦!” 没有马上回应,他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许久之后,轻轻地摇头,声音低低得,“还是……不要打扰她静养了。” “欸?”不是专程来左小姐的吗,怎么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护士小姐大惑不解。“如果左小姐醒过来看不到熟悉的人……” “我打电话通知她的家人过来。”他伸手去摸手机,发现口袋空空,什么也没有,皱眉凝思了下,抬眸,歉意一笑,“抱歉,手机好像掉了,我到外头去打。” “没、没事。”护士小姐呆呆地看着他神情呆滞地转身,赶紧又道,“你确定不去看看女友吗?” 明明就一副很想陪在左小姐身边的表情,为什么不去?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他虚弱地笑了下,“麻烦你,等她醒来的时候,帮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语毕,转身,木木地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护士小姐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发现对方已经走得蛮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抹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孤寂身影,护士小姐竟没由来一阵心酸,眼眶发热。 “妈的!谁?是谁?把我的宝贝女儿撞成这样的?”接到电话的左西武带着一帮弟兄匆匆赶来,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火冒三丈,“把那家伙给我叫过来,拎北要打断他的腿,把他丢进海里喂鱼!” 护士小姐被突然杀进来的一帮彪形大汉吓坏了,半天才回神,硬着头皮上前,“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不要在这里吵闹好吗?” “吵闹?啐!”左西武凶神恶煞地瞪护士一眼,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拎小鸡似地将她丢给一旁的兄弟,“谁吵闹了?我是来看女儿的!” 女儿? 他是左小姐的爸爸?她还以为是哪个角头大哥呢。 护士愣怔,同时也松了口气。挣扎着甩掉身上的钳制,冲到左西武面前,“左先生,请你保持安静,病人需要……” “安静个屁!换成是你女儿被撞成木乃伊,你给我安静看看!” “左先生,你这样大吵大闹,病人没有办法休息……” “阿成,把这个吵死人的女人给我丢出去,免得妨碍到我宝贝女儿休息!” “是,大哥!” “……” 再不醒,老爸恐怕得把人家医院给拆了! 左青青在心底叹气,缓缓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得边她自己都要听不见,“老爸……” 听到她细弱的叫声,耳尖左西武立刻一阵风似地刮到床前,伸想抱她,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宝贝女儿你醒了!怎么样!痛不痛?” 痛! 当然痛!全身骨头像被拆掉重装一样,根本没法用言语形容。 可是再痛也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说了,这医院不被闹得鸡飞狗跳都难。 她轻轻地吸气,忍住因扯动肌rou而撕筋断骨般的疼痛,露出一朵看起来元气十足的微笑,“老爸,我没事,只是一点皮rou伤而已,你叫阿成把护士小姐放下来吧。” 她瞥了一眼被阿成拎着往外走的人,叹气。 都快把人勒成关二爷了,再提下去,她真的很担心护士小姐会因缺痒而休克。 “可是……”左西武回头瞟那边一眼,情不情愿,“她话太多了,会吵到你休息!” “……”老爸,人家是维护秩序的,吵到我的人明明就是你。看着他一脸担忧的神情,左青青实在无法把实话说出来打击人,“可是,把她丢出去后,谁来照顾我?” “我咩!”左西武豪迈地拍胸。 唉,老爸,是你逼我打击你的。“你懂医术吗?” “……”不懂,他只懂揍人之术。 “你会换药吗?” “……”不会,他连贴个ok绷都要老婆帮忙。 “你会……” “好啦好啦!反正我什么都不懂!”被打击得信心全无的左西武不爽地挥手,“阿成,把那个啰嗦的女人放了吧。” 阿成把人放了下来,获得自由的护士小姐靠在墙边猛咳嗽。 左青青松了口气,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爸,子骞呢?” “欸?”对厚!唐子骞呢?从他出现在医院到现在,连个鬼影也没看见。左西武皱眉,想起刚才手机上的陌生号码,和自己飙到医院所花的时间,肯定地下结论,“呃——应该是在公共电话亭,马上就回来了。” 第十章 唐子骞并没有如左西武所说的,马上就回来—— 不仅没回来,甚至就这样不见了。 发简讯不回,手机没接,最后演变为关机,打电话到工作的医院,赵院长说他一个电话匆匆忙忙请了假后就没再回过医院,e-mail总是石沉大海…… 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躺在床上没法动弹,一切只能从爸爸口中得知,她心急如焚,真的很担心,担心他出事。 很想亲自去唐子骞家里确认下他有没有回去,可是面对因自己而日渐憔悴的父亲,完全开不了口—— 要处理帮里的事,要天天到医院来守夜,还要抽时间找唐子骞,几头奔波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后来武屈人来医院探病,她把唐子骞的备份钥匙交给他,拜托他去看看。武屈人去了,回来说没有找到人,问了管理员和邻居,说已经好久没看到人回去了。 请爸爸让手下的兄弟帮忙找,也报了警……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可就是找不到他—— 唐子骞消失了,毫无预警,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里消失了,杳无音讯。 她不懂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间就不见了? 心里被好多疑问塞得满满的,甚至想,他是不是在那场意外中伤到了哪里,是瘸了还是瞎了,怕被她嫌弃,所以躲起来了? 问了医生和护士小姐,他们告诉她,并没有。 唐子骞好好的,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离开医院的时候还能走能跳,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既然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透,也想不通。 每天都在等待中度过,一颗心在期望、等待、失望间不断循环。她越等越心焦、越等越害怕……每一天每一天,神经都崩得紧紧的,头脑和身体都处在紧张的状态之下,完全没办法安心。 为了不让爸爸担心,尽管食物吃起来如同嚼蜡,她还是硬着着头皮吞咽。担心得没办法睡,常常闭眼假装已经睡着,待大家走后,睁眼瞪着天花板到天明,日复一日。 他到底去了哪里?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她身体,体重不停往下掉,伤口也复原得很慢。明明只要一个月的时候就能复原,她用了两个月还只是杵着拐杖,勉强能走路而已。 眼看宝贝女儿一天比一天消瘦,左西武心疼死了,干脆直接在登报寻人,一周一则,最后演变为一天一周,再来是早晚各一次…… 所有的方法都用尽了,唐子骞还是没有消息。 查过出境记录,并没有他的名字,所以他还在台湾,既然在,就不可能没看到,那为什么—— 是不是他对自己的热度过去了?还是…… 太多负面的想法在心底开了头,她不敢深想,更不敢深猜,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现实。 直到那天,听到父亲和阿成在虚掩门外的对话。 他们以为她睡着了,其实没有,她根本没办法睡,只是怕他们担心,闭着眼假装睡着而已。 “那小子还是不肯来?” “老大……唐先生说已经和小姐分手了,所以……” “分手?!谁允许他们分手了?” “可是唐先生说……” “说?他说个屁!靠,你再带几个弟兄去把人绑来,拎北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老大,唐先生说,他根本就不爱小姐,还说,如果我们再去到医院去大吵大闹,他就要报警……” “什么?!那臭小子竟敢这么说!”左西武真是气得头发都直了。 “我本来也想直接把人绑来,可是唐先生说,就算我们把他绑来,到时候难堪的也会是小姐,所以我想还是先回来问下老大比较好,毕竟小姐的情况……” 听到这里,左西武沉默了。 阿成说得没错,女儿现在的情况,的确受不得任何刺激—— 没找到人已经茶饭不思了,如果知道唐子骞是刻意回避……他不敢想象,女儿听到之后,能不能随得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算了。”左西武郁闷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内心下了个决定,“叫弟兄们别去了,去了也没用。” “那小姐这边问起的话要怎么办?” “就告诉她唐子骞失踪了吧,叫大家嘴巴都闭紧点,别把消息泄露了。还有,一切手机电话还是和之前一样,别让她拿到,有什么事,你们代劳。”左西武疲惫地叹了口气。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伤养好。 “是……” …… 左青青始终闭着眼,直到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后,才慢慢地撑开眼皮,瞪圆了又眼,呆滞地看着虚掩的房门发怔。 病房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静得出奇。 她就说,以父亲的势力,怎么可能两个多月了,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原来啊……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唐子骞根本就没有失踪,什么请假、一直没回家都是他们用来哄骗她的说辞,真正的理由是,唐子骞对她的热度退了,就这么简单而已。 令人心头似被鞭子抽过般疼痛的真相。 请伯父相信,以后,我会真心真意地爱青青。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期限会有多长,也不敢保证,会爱一生一世……我讲不来冠冕堂皇的话,但是,我希望,我会是那个做到一生一世承诺的人。 明明,他保证的话语,才说了不到三个月,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上个世纪听到的一样,好遥远。 她以为,自己真的走近了他的心。 她以为,那些关于他无法安分下来话,都不是真的。 她以为,他会坚守承诺。 她以为,他们真的会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她以为……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以为而已…都是她的以为而已… 胸腔一阵紧缩,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眼眶里有热烫的水雾渐渐弥漫,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段谈话。 他守承诺的时间,真的很短啊,几乎和昙花花期差不多,只有一夜,快得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凋谢了… 她不晓得,自己这么有演戏天分,即使心痛得快要死掉,表面上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向爸爸和阿成他们追问唐子骞的消息。 每一次,都要忍着巨大的心痛,花好大的努力,才能够装出自己完全不知道唐子骞根本不想见自己消息的样子。 可是她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爸爸一定会起疑心,会更担心,不想让爸爸再替她担心了。 所以,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 伤好这天。 爸爸去办理出院手续,阿成去开车子,一直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小姐帮忙她整理行李。 一切都弄得差不多的时候,护士小姐被雷劈中般定住,然后“啊”地一声重重地拍额,“啊!我想起来了!” 把衣服放进旅行袋,左青青转头,奇怪地看着表情极为搞笑的护士小姐,“嗯?想起什么?” 天!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唐先生走的时候,曾经交待自己的话! 那天,本想等左小姐醒来就告诉的她,结果被左西武一吓,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护士小姐不好意思地搔头,“啊就是…唐先生离开医院的时候,有拜托我带句话给你…” 心一惊跳,手里的动作顿住,她一寸一寸慢慢地抬头,沙哑而缓慢道,“他…说了什么?” “呃…唐、唐先生…”见她这么期待,护士小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三个字说出口,“其他也没什么很重要的话啦…” 她静默着。 “唐先生就是让我带一句对不起而已。” “对不起?”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动作,“原来是这三个字啊。” 她还以为…还以为他会留下话说,他只是暂时离开,还会回来找她的… 雾气涌上来,模糊了眼睛,她用力地深呼吸,用力地拉旅行袋的拉链,想借由这样,分散一点注意力,不让那股雾意继续弥漫。 明明就已经从爸爸和阿成口中听到了事实,也接受了。她以为,这几个月来的伪装,已经让心竖不可摧了,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胸口还是一阵撕裂的疼,难过得想哭? 看见她来回扯旅行袋拉链的手,护士小姐迟疑道,“左小姐、你没事吧?” “呃?”她用力咽口气,逼回眼眶中热雾,抬头,故作惊讶道,“没事!我没事啊!我怎么可能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