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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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人当前,对峙的两方暂且放下桎梏。 阿弥问言照清的那句,相当于要同言照清及席子墨合作了,言照清心里清楚。 再分析了城外形势,决意先将桂陇兵行踪掩藏起来,以便打蛮人一个措手不及之后,言照清将阿弥一把扛上肩,像扛着一个麻布袋,往县衙回去。 阿德带着人想来拦,被人扛上肩的人蔫蔫出声:“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杀我的,你们知道我跟他在哪儿,有情况来找我就是了。我被这铁链锁着,也跑不了。” 说罢,她还有力气动一动手里的铁链,叫铁链发出轻微的“哗啦啦”响声。 “叫周师娘去给你做饭洗澡?”阿德蹲下身,同那小狐狸的后脑勺平视。 阿弥腹部承担着全身的重量,脑袋又是倒吊着,着实不好受,连出口的话都是气若游丝的,“想吃红烧rou。” 阿德便站直了,微微仰头看着言照清,眼中是询问,却是不容置喙的肯定询问。 言照清垂眸看他,他倒是紧张这只小狐狸,他若是说不,他能拿他怎么样? 一个逆贼囚犯,还敢提什么要求? “大敌当前,纵使是死囚,也该叫她吃一顿好的再上路。”阿德平平出声。 言照清只想了一瞬,“只能周师娘一个人来。” 此行没有女官,她一身污泥,身上还有伤,也确实应该清洗干净,言照清不想在南理城百姓心中落下一个毫无人性的印象,免得坏了当前暂时的平衡局面。 周师娘是周先生的太太,言照清原本想,以周先生那样的瘦小体格,还是个迂腐的书生,娶的妻子该是贤良淑德、温婉如水的。但言照清见着那膀大腰圆,足有他两个胖的大嗓门大娘后,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的眼睛。 “周先生的喜好……真是同旁人不一样。” 才哥儿啧啧的,瞧着那比男子还要粗壮的妇人托着一碗红烧rou和两碗饭从县衙厨房出来,盯着阿弥吃完,又拎着阿弥去洗澡之后,很难不同言照清这般感叹。 言照清心下对这般对人的外表品头论足的行为有些抗拒,便不回应才哥儿,听着那强打着精神的小狐狸在浴房里头“哎呦”叫唤着,被周师娘一边斥骂一边用力搓洗的声音,觉得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儿站在这儿,也不像话。 但……此行确实没有女官同行,若是周师娘将人洗干净了,带着人跑了呢? 一门之隔,周师娘嗓门又大,对阿弥的责骂是一连串的。 “你这是掉进泥坑里了?!你这么大个人了好好走路都不会?!” 然后便是小狐狸委屈又倔强的回嘴,“我这是……我这是被那个杀千刀的执金吾拉到泥坑里去的!又不是我自己想跌进去的。” “哎你看看你这头发!你看看你这头发里头的泥沙,我这都搓了两次了还没起沫子呢!” “您怎的不去讲他,来讲我?” “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又不是他,是你,我不讲你讲谁啊?” “什么一把屎一把尿?我到这儿的时候都五岁了,哪儿还用得着您一把屎一把尿?” “哎!哎你这忘恩负义啊!你吃过我多少米?吃过我多少rou?这会儿要翻脸不认人了?” “哎呦哎呦!师娘您轻些!疼!我肩上这么老长的伤口您没见着?!” “活该!早知道你是出去做那些杀头的事情,我才——” 才怎么样,不说了,倒是重重“啪”了两下,气急败坏的,也不知道拍在了那小狐狸的哪儿。 小狐狸惊叫一声,“我那是救了许伯伯!许伯伯是镇北的大英雄!不该被那狗皇帝当街砍头!” “行行行,你干的都是大事儿!你有本事你别叫人家抓到啊!转过来,你后背能刮出半斤泥呢!” “您当我愿意被他抓到,我本来好端端的……” 娇憨的埋怨声越来越小,在外头的言照清也听不着了。 县衙的浴房没有男女之分,里头有一个姑娘家在用,其他执金吾纵然也是一身泥污,也只能排队等着。 但这么站在浴房门口也不是个事儿,正巧被“请”到县衙一同住的水玉山吊儿郎当地在县衙里头游荡,熟悉地形,瞧见几个执金吾站在浴房门口,灰头土脸还没得清洗,好心建议他们到外头去。 “街上有澡堂子,虽然比不得北方的澡堂子,但那水是地热上来的水,天然又舒适。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洪水刚退,澡堂子里头什么情况。” 几个执金吾一听,便想去街上看看。言照清应允,自己独自守在浴房外头,谨防小狐狸逃走,其他人被水玉山带着往街上寻能洗澡的地方去。 阿弥这一洗,洗了许久,从周师娘的话里头言照清也知道,那是阿弥脏得厉害,她又断了手,肩上背上都有伤,是以周师娘只能慢慢洗。 言照清倒不心急,在外头只是戒备着, 起先还有两人说话的声音来,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询问阿弥在外头几个月好不好,吃不吃得饱,有没有受寒,倒不问阿弥这一身伤的来处。 那小狐狸起先还答几句,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将这一路的苦都倒尽了。 言照清在外头听了个全程,听着她也不过是个离不开娘亲的奶娃儿似的,絮絮叨叨说着话,好似是洗着热水澡就有了些精神,方才在城墙上一瞬间的失焦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讲到京城的热闹她全然没看着,又讲到原本要到嘴的一串糖葫芦被那个叫舟渡的抢去了,扔了。 到后来,声音渐渐停顿得久,每每隔了好半晌才有下一句声,将按捺不住要进去查看的言照清劝退。 言照清疑心那只小狐狸是故意的,方才执金吾们走的时候,声响并不加掩饰。 言照清想这浴房只有一个门,她若是要逃走,就只能通过浴房往外排水的沟。可那沟,周师娘的身形肯定没法通过,他一下子也不能肯定这只小狐狸是不是会只顾自己逃亡、不管周师娘会受到责罚的人。 正心焦站着的时候,扭着腰肢心情大好的陆汀像个妇人家一样款款走过来,脸盆搭着布巾,搁在手和腰侧之间,原本正哼着小曲儿,转了个弯碰上了在浴房门口站着的言照清,面色一僵,随即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