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五节 报仇
这问题罗方早就有了答案。他用力抹了抹脸,活动着僵硬发冷的肌rou,拱手回答:“回禀大将军,蔡县丁口稀少,遭此一乱,存活者已经不足两千。” 杨天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少?” 在安州的时候,他看过州府各县的人口记录。蔡县虽小,居民数量却多达八千以上。这是因为蔡县外围水流充沛,便于灌溉,自然也就吸引了大量移民。罗方构筑的城防工事很是坚固,易守难攻,加之越人此次入侵主要目标为安州,必须分兵逐步扫清周围大小县城,围城时间也就拖延了月余。只是连杨天鸿也没有想到,自己紧赶慢赶,蔡县民众还是几乎全部死绝。 转过身,望着远处城头上升起的黑烟,杨天鸿目光变得十分森冷:“打扫战场的事情,就让本将麾下负责。罗县令,你即刻让城内百姓埋锅造饭,休息半日,恢复力气。对于那些死去的百姓,本将必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罗方觉得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杨天鸿这番话的意思。 交代? 能够打赢这一仗,已经是最好的交代。这位年轻的将军,究竟想要干什么? …… 入夜,大地一片黑暗。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阴云,黑沉沉的夜色比平时更加浓重。看不见星星,月亮也仿佛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扯进黑暗角落里肆意蹂躏。即便面对面站着,也很难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蔡县城头城下,升起了数十堆大火。玄火军士卒每个人手里都持有火把,很快在天地之间烧出一片密集光亮的红色。 从县城到城外,无数火把排成了长队,照亮了地面。 沿着这条路,蔡县的幸存者们纷纷走出家门,跟着手持兵器彪悍无比的官兵,怀着忐忑不安,充满怀疑的想法,朝着城外山谷走去。 脚下的泥土很软,一脚踩下去,立刻感觉有液体渗出来。这里的土质本来就富含水分,加上死得人多了,水就变成了血。 罗方跟着杨天鸿,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着。看着前面那个年轻高大的黑色背影,罗方觉得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么恐惧过。他如同一尊冷血杀神,却也同时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安慰。那把屠刀不是对准自己和楚国百姓,而是朝向了外面。 山谷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周围山岗上也点起了火把,把深凹的山谷照得一片光亮。 全部都是披头散发的战俘,都是越族人。 “这些家伙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凶悍。” 杨天鸿冷冷注视着火光照映下那一张张充满恐惧的越人面孔,对站在旁边的罗方说:“欺软怕硬这种天性,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楚人软弱得太久了,没几个人想到要拿起武器反抗。若是遇到战乱只想着逃跑,把后背留给敌人,也就离死不远。杀得人多了,又喜欢吃rou,再善良的绵羊也会变成饿狼。” 罗方没有说话,他张着嘴,很是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 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也隐隐猜到了杨天鸿所说的“交代”是什么意思。虽然这些越族蛮夷死有余辜,可是,这样做是否太过于残忍? 想到这里,罗方有些退缩了,忍不住道:“大将军,圣人说过,对于蛮夷,可以教化。我们为何不……” “教化?” 杨天鸿冷笑道:“你觉得他们可以教化过来吗?好好看看他们的牙齿,又尖又利,这绝对不是吃素的牙齿,必须吃rou才能存活。再看看他们的眼睛,也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睛。他们可以在黑夜里看清楚东西,这是野兽才具备的能力。罗县令,有没有兴趣与本将打个赌?如果你剖开他们的肚子,会发现里面没有我们常吃的蔬菜,只有尚未消化完的骨头、烂rou。” 说着,杨天鸿做了个手势,旁边的近卫杨通会意地点点头,走上前去,从战俘群里拖出一个距离最近的越人。杨通左手用力抓住越人后劲,右手拔出佩刀,以极其高明的技巧,在越人胸腹位置划出一条血线。破开的身体里滑落出大团热腾腾的内脏肠管,喉咙被扼住的越人无法发出惨叫,离开地面的双脚一直在空中乱蹬。他瞪大双眼,痛苦无比的四下观望,期盼着能够有人站出来救救自己,哪怕稍微缓解痛苦也是好的。 杨通的刀法娴熟,等到越人身体里的大部分内脏流出,这才刀锋一转,横向切开,把完整的胃囊割了下来。连带着惯性力量,划破空气,准确掉落在罗方面前的地上。 除了血还是血,黏糊糊的胃囊散发出无比恶心的臭气。罗方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兴趣。其实不用看也知道结果,这些战俘从早上至今就没有吃过东西,胃里那点食物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除了一滩酸水,里面什么也没有。 当然,罗方不会因此而否认杨天鸿关于越人吃rou的说法。楚国百姓都知道越人蛮夷喜好吃人。这不是什么新闻,纯粹只是杨天鸿为了震慑越人战俘的血腥手段。 杨天鸿转过身,面对聚集在身后的蔡县百姓。他看着那一张张充满惊惧的面孔,大声说道:“想想你们死去的家人,想想你们被毁掉的家园。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害怕什么。朝廷派来大军,就是帮助你们把吃人的豺狼赶走。可是对于野兽,它们从来都只记得鲜美可口的rou食。它们永远都会惦记着不属于它们的财富,惦记着你们的妻女。除了把野兽杀光,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应对之法。” “越族,杀了我们很多人。能够站在这里的人,都很幸运。因为朝廷官军来得及时。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下一次?放任野兽回山,让它们活着,下次被杀的人,就是你们自己。” “现在,本将给你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拿起刀,随便做你想做的事情。这片山谷里有八千名越族战俘。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血。其中有你们的家人和朋友,还有很多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本将说了,这是你们的机会。” 杨天鸿使用了特别术法,声音足以让每个蔡县幸存者听见,山谷里的越人俘虏却一无所知。 包括罗方在内,所有人脸上都充满了震惊。这种事情完全超出了正常逻辑范畴,超越了能够理解的极限。是的,越人是敌人。可那是在战场上。对于俘虏,显然不该使用如此凶残的报复手段。 人群一片死寂,甚至连大口喘气的也没有。无论男女老少,纷纷站在那里不动,仿佛一群表情僵冷的石雕。 罗方终究是个官员,而且见识不凡。他被两种不同的思维煎熬着,鼓起勇气说:“大将军,这样做,是否太过了?” 杨天鸿看了他一眼:“这句话你应该问问蔡县百姓才对。你虽然是他们其中一员,却无法代表每一个人。这是血仇,只能用血来洗清。” 王三娘觉得站在土台上那个年轻将军说话很是中听。她不知道杨天鸿的名字,只是在军旗上看到了很大的“杨”字。 她想起了被邻居用斧头砍掉脑壳的小儿子。 那是我的亲娃。 十月怀胎何其艰难,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小石头崴了脚,弄得肚子里孩子莫名其妙流了产。当母亲的人就是这么仔细,娃娃在肚里用脚踢着自己的确很疼,可是很快乐,充满了幸福。 等到生下来,等到大了,等到会说话,会走路……他的每一次成长和变化,都是如此让人惊喜,让人充满了期盼。那张粉嘟嘟的小嘴会叫“娘”,会叫“爹”,胖乎乎的娃娃会围在你身边,说着只有你能听懂的话。他是如此可爱,你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统统给他,看着他成长,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快乐,也是天下间所有母亲都能体会到的幸福。 王三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她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对于儿子,只希望他快快乐乐长大成人,去私塾念书,识文通字,以后找上一个漂亮闺女做媳妇,再盖上一座大瓦房,买上几亩良田,这辈子也就够了。 很简单,也很实际的理想。 王三娘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热滚滚的泪水从指缝中流淌出来,仿佛被拔掉塞子,从地下喷涌而出的热泉。 丈夫战死了。他很勇敢,死得像条真正的汉子。他迎面被越人蛮夷削掉了半个脑袋,也把矛枪捅进了越人的肚子。 大儿子也死了。他站在城头上抱起石块往下扔,被一支竹箭射穿了喉咙,然后整个人掉了下去。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敢说,事后王三娘才知道,大儿子的尸首被越人抬回去剥皮剔骨,吃了个干干净净。 王三娘的哭声很大,很是沙哑。她连日里都在哭喊,为了死去的丈夫和儿子,也为了轮着刀子跟越族人拼命。她早已耗尽了力气,若不是今天吃了些热食,恐怕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饶是如此,哭声听起来就像是破裂风箱在工作,呜呜咽咽,骤然高亢,又骤然低伏。 区区一个民妇,不懂得什么官场礼仪。王三娘突然站起来,想要从杨通手上夺下钢刀。她的动作很大,杨通猝不及防,只是本能地握住刀柄,下意识想要张口呵斥,却看到了被火光和血色映照出一片鲜红,如同食人魔鬼般的双眼。 “刀子……给,给我!” 杨通浑身颤抖了一下,立刻松开握刀的手。 跟在少爷身边,杀过的人不算少。何况,杨通此前本来就是骠骑将军身边的亲兵,经历大大小小战阵数十。他看过比蔡县还要惨烈的杀场,割掉了上百颗头颅,即便面对无比强大对手,杨通也丝毫不会退缩。 可是现在,杨通却感到无比刻骨的寒意,还有畏惧。 眼前这个妇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双眼睛里丝毫没有人类的光彩,只有铁石心肠,只有冷冰冰硬梆梆的凶狠。杨通相信,如果自己再不松手,这妇人一定会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顾一切咬向自己的喉咙。 我要刀。 你必须给我。 王三娘选了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越人。他站在那里,身上没有绳索捆绑。战俘都是这样,只要把他们聚集起来关在一起,周围设置武装岗哨,他们也就不会作乱,老老实实等待未来的命运。 只不过,没人会心甘情愿的受死。 越人很是恐惧,也无比愤怒。他看出了王三娘想要杀掉自己的念头。如果对方是一个勇士,倒也算了。可是一个妇人,从来都是在自己身下哀求讨饶的角色,有什么资格在老子面前动刀? 杨天鸿默默注视着事情进展。他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对着周围士兵偏了偏头,两个如狼似虎的玄火军士卒立刻冲上前去,分别扣住越人的肩膀,将整个人死死压在地上。 “嘿嘿嘿嘿……” 王三娘张着嘴,嘴角流淌出粘稠的涎水,喉咙深处发出谁也听不懂,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其中意思的怪笑。她抡起刀,朝着地面上不断挣扎的越人俘虏狠狠砍下。 一心存着报仇念头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折磨对方。王三娘也不例外,砍人这种运动项目很是费力,她拼尽全力才把强壮高大的越人双腿齐根斩断。男人对下身的生殖器都很看重,宁愿死掉也不愿意受损丝毫。 服用过丹液的玄火军士卒力气惊人,越人战俘拼死挣扎,也没能躲过王三娘手中的刀。他看见软绵绵的那团血rou高高溅起,又远远掉在地上,心里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巨大的痛苦随即贯穿全身。 士兵松开双手,失去双腿的越人战俘不停地翻滚着,惨叫着。无论身体还是思维,全都痛的要命,而且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然而更可怕的问题在于,一时半会,他还死不了。 王三娘很是凶狠,她没有顾及在地上翻滚惨叫的越人,目光又盯住了旁边另外一个。钢刀飞快割掉了对方耳朵,刀尖用力插进紧闭的嘴,把舌头搅得一片稀烂。 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我也要让你们失去一切。即便是临死前,也要一刀一刀切下你身上的器官,让你的灵魂死亡恐惧中徘徊。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能够活到现在的蔡县人,无论男女,统统都是红了眼的疯子。 如果不是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谁也不会白白放弃远在千里之外的居所,不远万里来到这片蛮荒之地上开垦,建造新的家园。楚国需要大量百姓拓边,从顺明帝的祖辈开始,就执行着移民免赋的政策。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里,除了希望,还有生性懒惰、残忍的越族人。 老子辛辛苦苦耕种出来的粮食,凭什么要被你抢走? 越人蛮夷破城之后,首先遭殃的就是女人和孩子。在安州百姓之间,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常识。王三娘当时怀里就揣着一把解腕尖刀,这是她准备在最后关头留给自己用的绝命武器。不仅如此,嘴里还含着几片南疆地带特有的剧毒树叶。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植物,若是完整的叶片,倒也无毒。但只要把叶子嚼碎,混合人类的唾液,很快就能转化为类似马钱子之类的剧毒植物碱。越族蛮兵对于楚国女子有着近乎执着的占有欲望,即便是在作战的时候,这些人类与野兽的混合体也能放下武器,抱住捕获的楚国女子当场施暴。王三娘含嘴里的叶片,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她已经想好了,一旦城破,自己就主动走到能够让越人蛮兵看得到的地方。然后嚼烂树叶,把尚未产生毒性的碎屑,塞进自己的双腿中间。 我全家都死了,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即便是死,老娘也要拖着几个越族杂种一起下地狱。你们不是喜欢温柔美貌的楚国女子吗?老娘就让你们这些畜生尝尝从根子上活活烂掉,毒药一点点腐蚀你们身体,在痛苦和惨叫声中慢慢死去的滋味儿。 这方法不是王三娘独创,而是来源于某个不知名的楚国女子。 这是在安州百姓,而且只是在女人之间悄悄流传的秘密。非常恶毒,极其狠辣,却是对付越族凶蛮的最后武器。 山谷已经变成了地狱。 到处都散落着人的血rou和残肢,泥土被血水泡得发软,在火光的映照下,山谷颜色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鲜艳黑红。每个蔡县幸存者都在用最残忍的方式砍杀越族俘虏。他们用刀子割,用牙齿咬,甚至直接把手指插进俘虏眼窝,直接挤爆对方眼球。当幸存者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旁边总有着玄火军士兵在协助。按照杨天鸿的命令,士卒们并不参与屠杀,只是牢牢抓住越族俘虏的胳膊,防止他们逃跑,也严禁这些家伙反抗。 地面上有很多鲜活的人体器官,从身体里活活挖出来的肝脏和心脏甚至还在蠕动着。一些越人已经被砍成了碎块,鲜血仍然从肢体碎片中不断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