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春酒(美食) 第59节
昨日试菜喝了一天莲藕汤自然是不算的。江霁容颔首,“不知味道可还合适?” 专业美食博主放下筷子,实事求是地点评,“老实讲,没什么油盐滋味。” 收到江白哀怨的眼神,她扑哧笑了,“不过食材本味还在,实在可贵。” 再咂巴咂巴汤头,鲜甜中竟没有一丝的土腥味。又夹一块小排细细啃净脆骨,林绣很狗腿地奉承,“啧,尤其这rou,也忒香!” 她这夸赞不全是客气。想必大人用的都是澄过数遍的清泉水、新鲜精小排之类的好材料,光食材本身就够味道。更何况炖汤也谈不上多难的技术,只要用心,很难差到哪去。 不光味道不俗,卖相也好。排骨们大小一般,列队站好,没那等连筋带绊的。汤色又格外清澈,像是从另一口炖锅倒进来的。 回到眼前的美馔,林绣诚心发问,“颜色格外好看。莫非是水好?” 江霁容再盛一碗塞进她手中,“毕竟《食宪鸿秘》有语,山泉以源远流长者为佳。扬州的水发甜,泉水尤甚,再加rou好无沫,熬出的汤也更清冽些。” 一听《食宪鸿秘》,林绣的眼睛都亮了。 “大人还喜欢看这个吗?!”她怎记得,多半年前某人还食欲不振来买八宝冰饭 “看过姑娘的手稿后,突然对此有了兴趣。” 一旁默默刨饭的江白顿了下。不光这本,大人为了和姑娘搭上话,什么《调鼎集》《风味谱》愣是钻研数日。不过也怪,竟看得津津有味。 林绣眼笑眉舒,到底混迹官场多年,连捧人也如此风轻云淡。 不过转念一想,莫非真是我那食绘集写得好? 林绣美滋滋地夹起食盒里的清炖狮子头。毕竟不如自己专业,rou粒太大,香味却有些散,不过就着米饭也足够。 “那日在东家铺子吃过一回红烧狮子头,鲜口调得倒是还成。只是rou微甜,汤略油,实在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此话似乎有些诋南誉北的嫌疑,林绣赶紧往回找补,“不过清淡也有其妙处。譬如扬州的文思豆腐羹与烫干丝都极美,我在盛京吃过那几家,竟加了豆酱与鱼露,黑乎乎难以入口。” 饭桌上几人都被她逗乐了。江霁容温声道,“四时风味八百山川,各有各的妙处。以后我们还多的是机会一一尝遍。” 林绣还沉浸在文思豆腐羹腴美的回忆中,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很振奋地点头。 撤了碗筷,林绣教新来的小丫头下葱绿与葱白做的五子棋。 许是有道眼神太热切,小丫头不大乐意再和掌柜的下棋,借口蒸米糕跑回后厨。 林绣只能硬着头皮和江大人玩。 没成想输六胜二,几乎把一兜子铜板都赔进去。 “我还没放下去呢,不算悔棋!” “哎哎哎,分明是你看错了。” “下回再不与你赌钱。” 林绣最后颇有些愤愤然。这人从前是专门在街头做赌局的吗?!喝了我许多好茶,怎么就不能稍放一放水呢。 外头天色渐黑,有些湿凉,江霁容珍重收好赢来的荷包,笑着点头。 林绣输得心有余悸,送他至门口,怎么看这人眼角眉梢都很有几分得意。 呵,改日下飞行棋。 定让他铩羽而归。 ---- 走出如意馆,已是月挂梢头。 江白跟在他后头,只觉大人脚步都轻快许多。 旧宅离得不远,很快就到。 江霁容快走几步将迎上前的老仆扶起,“方叔与我何需多礼。” 看着面前沉静端方的年轻郎君,方叔有些感慨。 夫人一家成家北迁也不过几年,竟连少爷都到能成家的年纪。 信步走进竹林,方叔摸着仍泛着绿意的箬叶,更是思绪万千。 “大人小时候在旧宅时,年年端午总要吃咸粽,便取鲜箬叶来包。本来喜欢的很,可有次吃到猪rou醢料的,吐个昏天黑地。” 江白很不客气地乐出声,“府里管事阿嬷非说大人染了邪气,石菖蒲熬水捏着鼻子猛灌一通。” 想起某位同样只吃金丝蜜枣粽的甜党,江霁容自己都笑了,“从此端午我见着rou粽就绕道。” 几人边走边谈,穿至连廊处,耳边响起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数十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前头树枝上立着只格外靓丽的鹦鹉。 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地冒,让几人都不免微笑。 母亲从前尤其喜欢鸟,为了这一院小禽,连养了半年的白猫都忍痛送走。没想到赴京几年,仍是满院的欢腾。 江霁容轻抚鹦鹉的羽毛,“怎养得如此聪慧又精通人言。” “当初夫人真是爱护得紧,食水无一不亲自照料,每日都要为其理顺羽毛。” 方叔想,爱屋及乌实在说得不错。当初老爷教了它们多少情意绵绵的话,才赠予夫人。 快走几步跟上大人的步伐,方叔又道,“尤其这般通身雪白的,小娘子家更是喜欢。” 显然大人没听出他的意味深长,江白笑着往大人手心塞把玉米粒。 鹦鹉嚼完玉米粒,又飞快地说了几句吉祥话。 “大人拿去送人多好,又机灵,又可爱。” 江霁容也如此觉得,可惜压根没往“闲教此语”的缠绵上想。 他见过家食店养着鹦鹉迎客,伶牙俐齿,很是喜人。若是如此,想必那迎来送往的人也能欢乐些。 在另外两人期待的眼神中,江霁容微一颔首,笑着接过笼子,“那便多谢方叔。” ---- 送走贵客,林绣歇了半日,便继续伏在柜台后研制新品。揉面与烤制有梁新郭柏,只是厨房外头的事还得由自己撑场面。站一日下来,甭说腿乏腰困,连嘴皮子都疼。 收到江大人姗姗来迟的消寒赠礼时,她正吨吨吨喝胖大海。 拎起这只没甚油水的白鸟研究半晌,声音还有些哑。 “这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看眼江白惊悚的表情,林绣这才坏心眼地大笑。 “替我谢过大人。” 这只鹦哥喂得挺好,皮毛油亮柔顺。不过挑食随了它新主人,每日没有一把香瓜子是绝不肯吃饭的。 可惜肥硕美丽也有其弊端把它从隔壁大橘嘴里囫囵抢回来时,林绣才暗松口气。又想还好林来福不在此地,不然晚上就能替鹦鹉开席。 调.教鹦鹉的同时,林绣继续琢磨新鲜菜单。 初听闻如意馆买了隔壁的八宝酱菜时,同行们都在暗中撇嘴。 酱菜与甜食?这是什么稀奇搭配。 外头队排这么长,想必是雇人来的吧。 一条街外的粥铺老板先来探探虚实,吃罢却绝口不提是“粗野蛮食”。行会的其他人问她味道,只说明日去一定要再买个馒头就着酱菜与芝麻糊同吃。 林绣躲进厨房,对外头纷扰又平息的流言一概不知。 直到窗外轻飘飘落了些白芝麻时,才恍然发现,扬州的初雪带着雨意一同降下来。 桃枝搓着手直叫冷,歇了三趟才从酱菜坊搬回缸酱萝卜丁。又看眼烤炉,“咸甜馅的面包?” 在盛京时,她和珠梨没少吃了面包边,对这甜甜软软的方片很感兴趣。 只是如果往里加酱菜丁的话 “那苏式榨菜鲜rou月饼和蛋黄月饼卖得多好!”林绣捏捏桃枝的脸颊,“等着真香吧。” 她对软欧眼馋许久,在酱菜源源不断地送来后,做带馅面包的想法更是重燃。 只是发酵和烤制总是两个难题。 从前林绣很少拍西点视频,毕竟在中式料理面前,西式烘焙的难度简直不值一提。何况美食博主家里什么都有,扔进面包机就成功了一半。 然而现在电子秤烤箱都没有,更别说酵母。 做蛋挞用的小吊炉试验几次都不行。容量小而火势大,外皮焦了里头的馅料还夹生。 一连吃了几天烤制失败的残次品,林绣不由深深蹙眉。这会远没有现代成熟的生物发酵技术。依古法用面引子发更大的面,倒是能发起来,但细腻度和气孔得大打折扣。 桃枝啃着半生不熟的死面饼子,也很有些惆怅。绣jiejie已经扛着红砖与灰泥进出几天了,每次都匆匆而过,话都顾不上答一句。若是再做不出来大约可以转行去做泥瓦匠。 正想着,后院突然冒起缕缕白烟。桃枝扔了饼子就往进奔,一个长着耳朵眼睛嘴的的窑在往外喷气。 所幸不是走水,桃枝舒了口气,“这是掏了条地道?” 林绣扬眉,“这叫面包窑。” 新砌的这座光搭建就用了她整整三天时间,小火烘烤定型,再转大火猛烧,直到内壁黝黑。 面包窑她从前拍视频不止砌过一次,可真回到古代,才发现烧窑的火候太难掌握,几次都是面包没烤熟,窑顶先塌了。林绣思来想去,给窑顶捏出两个尖尖的兽耳方便排气。 “不光能烤面包,还能烤鸡晒果干做披萨。” 桃枝虽不知道披萨是什么,也很欢喜地点点头。她晒的果子被老鼠啃过,如今总算有新地方免受此灾。 林绣生怕发好的面塌陷下去,填馅的速度快了许多。 某个馋鬼揪起块微有酒意的面团,“这咸甜馅里,怎么还有些酸和辣。” 给发好的剂子盖上瓷盆,林绣继续和她瞎贫,“少见多怪了吧。赶明说不定还能上新蒜香小龙虾和椒盐香肠法棍。” 酱菜坊的辣白菜切丁,五香辣豆也统统塞进软包里,而后推进面包窑。 点心店最不缺的就是咸蛋黄,林绣还临时研制出款新品咸蛋黄辣松酱丁软包。 窑内密封极好,能升至电烤炉到达不了的高温,给面包饰以气与色的双重升华。 横冲直撞的白气将这方朦胧的美丽掀起一角,不光有栗子树枝腾起的烟火味,还多了烘烤过微焦的熟麦气息。 光是烤熟还不够,熄了柴火,余温给膨起又微陷的面包勾勒出更清晰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