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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经出口,太子忽的福至心灵,脑海豁然贯通。明锦如此痛快地代表覃崔两家答应跟他联手给昌王做局,为的恐怕根本就不是多赚那一份拆借银子,而是看穿了他的两难处境,另有更大的所图。 “殿下多虑了,我们只是在商言商,并无丝毫干涉朝政的意思。”明锦见他神情间的转变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率先摆明自己这方的立场。 果然,听到她这番话,太子的脸色眼见着就又舒展开来,抬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明锦也不拖沓,索性挑明了说道:“如今,京城的银铺商已经吃到了新规的甜头,定然不会轻易放手。恕我直言,殿下您与皇上是一体的,看新规是站在稳社稷安黎民的立场,可商人们不同,尤其是眼皮子浅的商人。您这边如果走不通,他们自然会想方设法去寻找另一条路。” 太子只觉得眼皮狠狠一跳,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两个字:“昌王。” 明锦毫不避讳地微微颔了颔首,“无论所图为何,从他对世子出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了是敌非友。所以,这一次看似是您身处两难之境,实则也是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只不过主战场不在朝堂,而是商市。臣妇实非君子,等不了十年,斗胆想请殿下帮个小忙,就此能痛快地出口恶气!” 原来是想给江既白报仇。 太子别有深意地瞄了眼垂眸继续扒瓜子的江既白,对明锦的意图相信了九分。实在是眼前这俩人都不是善茬,在昌王那里吃了如此大的亏,怎么可能轻轻翻篇?看吧,可不就在这儿等着呢! “好说,只要不僭越朝堂法理,本宫定倾力相助。”太子克制着不泄露内心的喜悦。 “只想请太子继续冷着祁东家他们即可。”明锦缓缓起身福了福,道。 太子连忙抬手免礼,示意她落座,“你想逼他们找上另一条路?然后呢?” 明锦浅浅一笑,答道:“然后就是商市上的角力,殿下只需高坐明堂之上旁观即可,无论谁胜谁败,都与殿下无关。若有始终衷心于殿下的,您可给一句提示:以静制动。” 既能置身事外看昌王倒霉,又能借机筛选出真正可用之人,这哪里是帮明锦他们的忙,分明他们在帮自己的忙。 “好,本宫答应你。”太子干脆地应下。这种好事,不答应的是傻子! 本不是同道中人,正事说完,剩下的就是话不投机了,两人也不多留,客气两句就告辞了。 自东宫侧门出来,春诚立刻驱车迎上前来,江既白谨慎地扶着明锦上车,待马车稳稳行驶起来,手掌一翻伸到明锦面前,掌心里卧着个四角对着系起来的锦帕小包袱。 明锦立刻弯着眉眼抬手去解,四角摊开,一小堆饱满的瓜子仁出现在眼前。 “你什么时候带出来的?”明锦看向江既白,见他眼底也堆满了笑意,愈发觉得欢喜。 “就在你没注意的时候。”江既白把手掌往她跟前又凑了凑,催促道:“吃吧,近来你不是特别爱吃瓜子核桃么。” 明锦连连点头,想借着茶水沾湿帕子擦擦手再去捻瓜子仁,可不等她动,江既白的手掌就直接递到了她嘴边。明锦也不扭捏,直接凑上前就着他的手下嘴。 嗯,果然,瓜子仁就是要这么大口吃才最香! “好吃吗?”看她眯着眼睛咀嚼的模样,江既白比自己吃了烤rou都满足。 明锦边吃边点头,自怀孕后,她就养成了少食多餐的习惯,在东宫逗留这许久,又说了那么多话,她还真的有点饿了。 “这瓜子应该是东域那边新送上来的贡品,明儿我去跟皇上多讨一些来,还有核桃和大枣……”江既白如数家珍一般惦记上了内务府的小库房。 明锦非但没劝阻,反而跟他头挨头一起细数,活脱脱两只狐狸凑作了一堆。 回了府,明锦立刻给覃崔两家送了名帖,约定明日一早去覃府议事。她虽有世子妃的头衔,但覃崔两家现任家主,一个是她的舅爷爷,一个是她亲外祖父,是以虽然二位屡次劝阻,但每次议事,明锦仍坚持自己登门。 就在明锦与覃老、崔老两位家主碰过面后的第三日,早市一开,就有银铺开始大量抛售盐茶票据,连日以来紧绷着的无形的弦仿佛在这一刻啪地断裂。 东市二回,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银铺几乎都汇聚于此。 日升隆主店的三楼是公房专用,朝阳的最大那间房是主家专用,此时房门被一个身形颀长、脚步稳健的青年推开。 “爹,今日收市,价钱又降了一成半。”崔幼淮虽积极克制,但眸光熠熠间仍有一丝雀跃和兴奋泄露而出。 崔家大爷崔凤堂闻言继续悠哉悠哉地啜着茶,“不急,还有得降。” 明锦预计会折价对半,但以目前的情势来看,这估算还是保守了些。 “通知各分号,跌至半价就开始买进,市面上有多少,咱们就收多少。”崔大爷发话道。 崔幼淮朗声应下,转身去交办。 崔大爷站起身,推开窗看着楼下街道上往来不绝的人群,或脚步匆匆,或步伐沉重,整条街,乃至整个东市、整个京城都被盐茶票据的迅速贬值抛售所形成的阴霾笼罩。 朝堂上就新规是否废止争吵得愈发激烈,东市里每天都有银铺关门歇业,朝廷有司,上至户部下至盐课茶课,无一不忙得人仰马翻,从堂官到小吏一个个是愁云惨淡,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热议的也都是盐茶票据相关,人心惶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