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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公子还说今后天下寒士将能通过文艺比试公平取士之上者,白身子弟一跃龙门不是难事,小童没有这么大的志向,哪里会主动学习。 随着炎朝越发注重先儒之学,谢客等人也研读了不少,做为启蒙之学,《诗》、《礼》是比较常用的,不过如今炎朝,尤其是长安文人圈子里流行的依旧是老庄之学,上有所好,下必甚之,这些年势头弱了很多。加之新一辈的长安四子等人都不爱作理诗,大约风气很快就能改变了。 晏晏看热闹不怕事大,完全没有把自己代入被考者的身份,知道考的是自己还算熟悉的《诗》、《礼》,端坐在一边,摆出旁听的架势。 谢敏看着心里害怕,心想这是师母也要一起考我,若是什么都答不上来,今后会不会罚我?这么想着嘴里的油饼都失去了滋味。 “我之前教你和小牧让,是先雅次风后颂,这样,先生不问你不熟的,就说说‘有女同车’一章。” 说罢谢客转头朝晏晏一笑,搞得小姑娘不明所以,偏过头没和他对视。 小童子到底是学过一些的,这首诗背过,谢客让他随意些,谢敏结结巴巴地背完了不长的诗,其间谢客提醒了两次。 “不敏可知道此诗作何解?”谢客坐出来,与他并排居于车左。 谢敏手足无措,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本以为背完就算了,居然还要解释?先生好像没怎么细讲,当时只简单地提了两句,说幼年时候以诵读背诵为要,不必求其解,待到悟时自然晓得其中妙处。 “无妨,我不是教过尔雅小学之书,凭你的感觉说说,诗乃以言,各有所解,诸国之时释《诗》者有书二十余家,至于宴飨交游更是更仆难数,无人敢说中之。” 谢敏垂头受教,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先生说毛氏注‘太子忽以齐大非偶,不受……不受齐侯女,齐女有德,实为良配,卒以国灭,至于见逐,所以……所以这是怨刺之诗,说这个太子无德。’” 谢客不置可否,谢敏这小家伙挺机灵,就是玩性大了些,否则当时谢客不会花粟米赎买他。 “晏晏。” 谢客回头唤了一声,隔岸观火的晏姑娘无辜地眨眼,表示自己只是个吃饼的。 “不然你来说说” 谢敏看到年轻的未来主母把头摇的像波浪鼓,看来对老师陡然提问这种事,大部分人都不喜欢。 “不敏记性很好,当时我是这么简单提过几句,这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但是,我认为诗不必皆要微言大义,以言志。娱情可不?可。养性可不可。学其言而识其物乃至比其类、观其意。” “这是一首出游之诗,春服既成,命驾而行,有女同车,其颜如玉,感知于心,冲而成语,既安且闲,莫不静好。” 谢客简单说出一种看法,却是从诗词本义观之,也就是直解。 这些话不深奥隐秘,谢敏大约听得明白,晏晏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谢客明显是说眼下之景,古人常有的以诗言志,言的可是自己的志向。 “不敏聪慧犹过牧让,以我预之,将来或阿让所成更在你之上。”谢客说。 前边的牧喜听到谢客夸自家小子,回头笑笑,没有说话。 读书须得以衡、以心、以勤,这三点更在聪慧之上,谢客觉得自己仅得其二,而牧家小子既勤且喜,日居月诸,是个可造之人。 一时兴起说完这些,一行人继续向前,计划在晚间赶到豫州南华郡中一个小县住宿。 晏晏自从出行以来就沉默了很多,哪怕中途停车驻马休息,饮水吃东西,小姑娘都没怎么“言笑晏晏”,让谢客有点担心,想来是一时之间不适应离家这么久,嘴上不知怎么安慰。 其实小晏晏哪有这么脆弱,只是整日都在车上闷得慌,想家是真的,从离开的时候就在想家。加上路途漫漫,风尘仆仆,自然像家里秋后的莲叶,失去了水分,显得蔫巴。 谢客陪着她说话,或者搜索枯肠,想出几个有趣的传闻故事,让小meimei开心。小谢敏也感兴趣,支着耳朵听,谢客就叫他进来一起,提高声音,连外面的牧喜都和着一起听谢客胡说八道。 这时候说的是一个本自《山海图》的故事,谢客加以改编,使其更加具有趣味、情节更曲折。 “传闻海外更有九州之大,无尽海域中有许多国,比之神州赤县或更要广阔,海外之南,有巨人之国,彼国之人身长数丈,断发衣鱼鳞之甲,一食如虎狼啖rou,饮则如长鲸吸水……” “谢谢,真的有这么大的人,那他们有这么多东西吃吗?”晏晏来了兴致,打断他的话发问。 “他们住的房屋是不是很高很大?” 谢客吊起她的好奇心,没有直接回答。 “且听我继续往下说……”谢客舔舔唇,“此事十分荒唐,国中无人信之,皆以为匹夫妄语。岭南有旧越之徒某氏,素有勇力,但是好游弋,不事稼作、不课农桑、不修礼仪、不读诗书……乡党人轻之,称其和诸国之时晏子所杀三士一样,有勇而无为。某欲证明自己有勇且谋,乘槎而出海,行数日,所携带的水和粮食皆尽,饥饿难当,伏于舟中哀嚎不止……” 谢客故意顿了顿,晏晏拽着他的袖子,眼睛亮闪闪的,完全没有睡意,“后来呢,后来呢,他是不是被鱼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