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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156节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姑姑们一道儿想到的。娘娘时隔好几年,方才怀了殿下您。那会儿怀像不好,时常见红,中宫日日夜夜烧艾草,娘娘躺在床榻上静养。”

    “娘娘心中愁苦,便让艾姑姑……”魏语说着,看了一眼周羡,见他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方才继续说了了起来。

    那艾姑姑以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之一。

    “便让艾姑姑拿着那玉镯子,去观音庙拜了观音。她自己个不能去,便只能拿最贵重的贴身之物去。艾姑姑找观音庙的妙空女尼,给玉镯子开了光,送还给了娘娘。”

    “娘娘不日便好了,还在宫中办了观音会还愿。可没过多久,娘娘便病了……一开始的时候,不像是病了,就是脾气不好,莫名其妙的便哭了,还时常发狠打大皇子……”

    池时听着,若有所思起来。

    当初周羡问过她,说是不是有什么毒,会让人迷失心智,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显然,以前婉柔贤淑的皇后娘娘,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娘娘同陛下在中宫大吵了一架,当时屏退了左右,是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吵了什么。但是打那日之后,陛下再也没有去过中宫。”

    “宫中太医都没有瞧出什么所以然来,娘娘还是时好时坏的。再后来,殿下出身后不久,娘娘便过世了,艾姑姑当场殉了主子。”

    “娘娘走得蹊跷,母亲她们几人心中直打鼓,明明小皇子年纪尚小,可她们几个在娘娘面前有头脸的姑姑,却全都放了出宫,不让他们留下来照顾小殿下。”

    “她们思来想去,平日里中宫不说滴水不漏,那也并非那么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娘娘发布前后,唯一有变的事情,便是她平日里从来不离身的那只玉镯子。”

    “艾姑姑已经殉葬,当年发生了何事,根本说不清楚。其他姑姑们匆匆逃离京城,也无人能够去城中的观音庙查探。我进京之后,托人打听过了。”

    “说是主持妙空女尼圆寂之后,庙中香火一落千丈,很快便门庭冷落……后来又来了个千慧女尼,方才重振香火,只不过庙中的老人全都不在,已经换了一茬子人了……”

    魏语一口气说完,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的笑了笑,“这些话母亲怕我忘记,不知道同我说过多少回了。如今能够一一说与殿下听,也算是完成了母亲的遗愿。”

    “魏语时运不济,被恶人欺压,唯一的亲人舅父还为了救我而落狱。”

    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池时,“我知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魏语不敢奢求免罪,只有殿下不让蒋家来施压便可。”

    “蒋昌虽然不是独子,但是家中嫡长,这么一死,蒋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殿下宛若参天大树,自是不在乎这种蛇虫鼠蚁,可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而言,那便是天大的灾祸!”

    魏语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但求殿下庇护。他日殿下若是要查明娘娘死因,魏语便是您的人证。”

    周羡抬手,将她扶了起来,他转头看向了池时,“你的这个请求,池时早就说过了,如若不然,怎么会让京兆府的人,将你一并带来呢?”

    魏语眼眶一红,重重的点了点头,乖巧的站在一旁,“殿下,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您同池仵作,还是早些上去罢,以免待得久了,令人生疑。”

    周羡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君子一诺千金,你的请求我应了。”周羡说着,一把拽起了池时的手腕,牵着她朝着地牢外头走去。

    池时走着,眼睛却是盯着周羡的手,看了又看,像是要将那手烧出一个洞来一般。

    周羡却像是浑然未觉,他拍了拍胸前放着玉石的地方,“我想请程非替我验看一下这个玉镯。”

    池时一愣,也顾不得那手镯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周羡,“好。”

    周羡看着池时的眼睛,弯了弯眼角,“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哥哥同我说过,母亲最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心中早有准备,是以便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而且,我没有见过母亲,就算在襁褓中见过,也没有什么印象。比起哥哥的痛,于我而言,查清母亲的死因,只是身为人子的孝道。”

    池时点了点头,“哪个为你感到担心了!就你那心眼,跟水井一样粗!”

    周羡甩了甩袍子,“是是是!你不是说自己个一拳能打一口水井么?怎么着,难不成我那心眼,还是你打的不成?”

    池时少见的梗了梗,“少侠这脸皮,简直比庙里的大钟都厚实,人给你一巴掌,那跟敲钟似的,你还带上了嘚瑟的回响。”

    虽然魏语说了许多,但其实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们上来的时候,苏仵作正好将门落了锁,准备回去,春雷轰隆隆的响了起来,时不时的,天边还划过一道闪电。

    “快要落雨了,赶紧回罢,阿时同你阿爹说一声,明日我请他茶楼饮茶,这么多年不见了,可不能躲着我!”苏仵作说着,拿起了靠着墙放着的一把油纸伞,塞到了池时手中。

    “那魏姨娘明日过堂之后,你们便能接走了,她一个小姑娘,日后当真是不易。”苏仵作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个也拿了一把油纸伞,夺门而出。

    池时瞧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母亲其实就跟苏仵作差不离的,絮絮叨叨的。我阿娘也是这样,一边手脚不停的干着自己的事,一边揪着你说。”

    “若是你阿娘肯定会说,羡儿,那嫦娥西施你都不喜欢,莫不是以为自己个叫馅儿,就连人都不娶了,非要娶饺子皮不成?”

    第三二六章 叫声哥哥

    周羡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晓,池时是在安慰他。

    这个人总是这般,旁人是口蜜腹剑,她倒是好,递给人吃糖,还嘴硬说是鹤顶红。

    “饺子皮同饺子馅,那是天生一对,只有捏在一块儿,永不分离,方才是成了饺子。我阿娘泉下有知,也定是会欢喜。”

    周羡说着,对着池时眨了眨眼睛,“这位小公子,我瞧着你面白如粉,身薄如板,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饺子皮成了精?”

    池时一听,哪里肯依?

    她做了十几载的池九爷,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这般!

    她二话不说,抬脚就朝着周羡飞踹了过去。

    周羡拔腿就跑,却是想着池时内伤未愈,便没有用那轻功。池时见状,忙追了出去,猛的一跳,跳上了周羡的背,一把锁住了他的喉咙。

    “我瞅你这饺子馅,还不够碎,让我再砍上几刀,也像样子些。”

    她说着,抬起手刀,就朝着周羡的脑瓜子劈去,周羡却是没有躲开,手朝背后一搂,将池时稳稳的拖住了,他有些艰难的说道,“少侠你的手松开点,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池时手一松,却是愣住了,“那边有马儿,我叫你背作甚?我是受了内伤,又不是断了腿!”

    周羡无语,又听池时道,“再说了,你身上好些珠子,硌死人了。”

    周羡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手一松,立马改抓池时的双手,池时像是发现了他的目的似的,撑着他的肩膀,翻了一个跟斗,跑到了他的前头。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嘚瑟,好似在说,这场架我打赢了一般!

    周羡被她感染了,佯装拱手,又朝着池时偷袭出去,那树下的两匹马儿瞧见他们走远,噔噔噔的追了上来。

    周羡一个翻身,率先上了马,池时瞧着,哪里甘示弱,跳起来抱住那白马的脖子,朝着周羡追了过去。快马一阵狂奔,很快池府便近在眼前了。

    两人勒住了马,周羡挠了挠头,“我去查那个成语,再查庙。你想想,还有什么特别的解法?这几日你别去楚王府了,好好养伤,等好一些了,再查案不迟。”

    “对了,那个徐青冥,我知晓你想要把他收进楚王府。但是我想过了,最适合他的地方,还是京兆府,他如今洗清了冤屈,便能官复原职。”

    “但凡京兆府内发生的新鲜案子,理应由京兆府处理,没有人比徐青冥更适合现场了。咱们楚王府自打你来了之后,的确是行走在案子的最前头,但是案子最后,还是交还给京兆府,就像今日一般。”

    池时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是她思虑不周。

    楚王府虽然也可以查案,但是这查案的基础,全部建立在周羡是王爷,手握清白印,管着大梁刑罚的基础上。他的下头,除了她这个不入流的仵作之外,其他的都是王府侍卫,属官。

    根本就不像京兆府一样,推官都有品阶。徐青冥是正正经经有功名在身的,去了京兆府,一步步升迁,他的人生方才重新回到了正规上,也不枉费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

    “你也不用觉得失落,左右京城里若是发生了案子,咱们也还是能够撞见,同他在楚王府,没有什么区别。”

    池时摆了摆手,“知晓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罢,一会儿该下雨了。”

    她说着,将手中的雨伞扔给了周羡。

    就在她扔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开关被打开了一般,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周羡一愣,忙撑开了伞,纵身一跃,跳到了池时的马背之后,“只有一把伞,若是淋湿了,少不得要着凉。我阿娘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查清楚的。”

    “要等程非验看过后,方才知晓那镯子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会去查观音庙,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线索。倒是汝南王同李将军的案子,乃是当务之急。”

    “好!”池时应道,她拍了拍马,那小白马像是一阵风似的,跑到了种李院的角门前,几乎是在她停住的那一瞬间,门打了开来。

    池瑛撑着一把伞,对着她招了招手,“阿时,你可算是回来了。阿娘叫你去用晚食,没有找到你的人,吓了一跳。下这么大雨,没有淋到吧?”

    他说着,将池时从马车接了下来,对着周羡拱了拱手,“多谢殿下相送,下这么大的雨,不如我叫久乐用马车送殿下回府罢!”

    周羡笑了笑,“不用,那久乐该淋湿了。劳烦哥哥借我蓑衣斗笠。”

    池瑛瞳孔猛的一缩,他快速地瞥了周羡一眼,见他穿得华丽无比,顿了顿,“阿时先随我进去,我给殿下取蓑衣斗笠。”

    池时“哦”了一声,对周羡挥了挥手,转身随着池瑛进了院子。

    姚氏听到响动,忙走了过来,“你这孩子,用晚食了么?阿娘担心你又去验尸,不记得时辰了,锅子上还给你煨着汤呢!我叫人去乘来,正好驱驱湿气。”

    周羡听着里头的絮叨声,雨中将灯笼的橘色晕染了,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却又温暖无比。

    母亲果然如同阿时说的一样,就是絮絮叨叨的。

    “殿下,我替您撑着伞,你快换上蓑衣斗笠。要不还是叫久乐送你吧?”

    池瑛快速的小跑了出来,怀中还抱着蓑衣斗笠。

    周羡将手中的伞递给了他,快速的披好了,“我们习武之人,不怕这个。哥哥是读书人,新科状元乃是国之栋梁,莫要在雨中久待了。”

    “明日京城中的人应该都知晓了,你与姜尚书乃是同门。你想去哪里?方春梁没了,春汛尚未全解,工部缺人,这是去处一。往届状元有去修书的,有御前行走的,也有去六部的。”

    “大部分的人,都选择留在京中,先利用状元的优势,混个人前眼熟,等时机到了再外放。若是姜尚书办不妥当,你可以来寻我。”

    “只不过走上了我的路子,难免被人叫做楚王党羽,哥哥自行决定。”

    池瑛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周羡一眼,“多谢殿下美意。瑛已经自有打算了。”

    第三二七章 攀高枝儿

    周羡并未强迫,他正了正斗笠,“如此这般,我便先回去了。”

    他想着,又道,“培明先生让你娶姜尚书的女儿,是想你他日,成为第二个姜尚书。”

    池瑛一愣,“你……”

    周羡眨了眨眼睛,“我去永州的时候,拜访过培明先生,想要请他出山,给我哥哥做辅臣,但他老人家不愿意再涉及朝堂纷争,拒绝了我。”

    “当时他说,他虽然不能为新皇效劳,但也会让朝廷看到他的诚意。我那时候,不知道那个诚意便是你。”

    池瑛撑着伞,静静地看着周羡,“成为不管是陛下,还是谁,都不能随便动的人么?”

    周羡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穿过池瑛的肩膀,看向了院内。

    种李院不大,从角门一眼就能够看到花厅。池时坐在窗前喝着热汤,窗上映着她的身影。

    “你不想让我帮你,不就是想着,他日若是池时出事,你能成为她的助力吗?我能够明白,因为这么多年,我便一直是这样想的。”

    “独立的,不是因为陛下,只是因为周羡,所拥有的力量。如果有朝一日,他山穷水尽,文武百官皆弃之,那我这些年所部署的一切,便是他最后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