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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张大夫才发现姜锡娇什么都不知道,摸了摸胡子:“还当你们两兄妹商量过呢……” 还未细说,外头便来了个衣裳褴褛的老妪。 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洗得包浆了,肩上背着手臂粗的带子,将脊背更死死地压弯了下去,拖着的木板上躺着一个老翁。 老翁的毫无生气地仰面躺在木板上,下巴上长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瘤子,紫红色,仿佛随时会爆浆。 这样的场面多少有些骇人了,且一瞧便没有医钱,来医馆门口徒增烦恼的,人们也渐渐围了过来。 老妪早已跪下,以头抢地,凄厉的哭声一阵阵传入屋里:“求张大夫开恩!老头子已经不行了、不行了啊……” 张大夫在里头脸色很不好看。 这老妇已经来过许多次了,绕着全城一家一家地求,可是那老翁的模样一瞧就是治不好的,年轻大夫自是没这能力救人,老大夫又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自然不肯治。 “你再给她些银两,让她另请高明吧。” 一次两次还能有些同情,次数多了张大夫也感到烦恼,治自然是不能治的,可她日日来闹,外头不知他苦衷的人已经说风凉话开始嘲笑了。 抬眸,张大夫却是对上一双黑晶似的干净的杏眸,蓦地被瞧得心虚。 “姜御医,我这实在是……” 姜锡娇却不是要说风凉话,认真地问:“可不可以借一下阿公你的工具?我今天没有带来。” 她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出去救人了。 张大夫的孙儿也跟着她往外头走,被嬷嬷给拦下来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张大夫想到李迟殷,还是出于长辈的担忧将她拦住:“姜御医,不可啊,就算你医术高明,但若是一刀切不好,那短命人的死便要算在你头上的,日后你这御医的名头也保不住了!” 姜锡娇如今却是能独当一面了,不用再犹豫地征询大人的意见。 “当年我名气不大时,我要去为别人治疗,他们拦着我。如今我成了有名的大夫,怎么还是不可以?”她只是不解地看着张大夫。 “我只是想救人而已。” - “我想和娇娇成亲。” 无极殿,李迟殷落下一子。 太上皇的神色有些古怪,眼神慢慢变得威严了起来,看了他一眼。 “我提过这件事,娇娇拒绝了。” 李迟殷手指微顿,面无表情地呷了一口茶。 原本的艳阳天霎时间被浓重的乌云占领了,轰鸣的雷声伴随着豆大的雨滴斜刺下来,砸得逃窜的过路行人脸颊生疼。 “不是你不喜欢?”太上皇似是也觉得荒唐,对着他冷笑了一声。 李迟殷藏得极好,暗生的情愫让人连一点证据都找不到。 “你也不知道。”太上皇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娇娇也中了冬蛇的毒。” 李迟殷猛地抬眸,漆黑的眸子闪过雷电刺目的光。 …… 那时李迟殷冬蛇毒复发,御医按照从前的案例经验为他治疗,但只能延迟死亡时间。 尘山送来了第二张方子,一副药下去李迟殷的身体便止不住地发虚寒,整个人极快地虚弱下去,俨然是一碗催命汤! 御医连忙停了药,而李家哪怕挂上了办丧事用的白幡也依旧只肯用尘山的方子。 就连意识时常不清楚的李迟殷,嗅到御医换过的药味道不对,也是不肯喝的。 李迟殷这毒还是出使冬国时替冬国君主受的,也因此挽救南国于危难。 于是事情就成了国之栋梁被庸医欺骗,魂断京城。 太上皇便请了姜锡娇来问责。 一屋子经验老道的御医将年纪很小的一个姑娘围在中间,心中早存了偏见,免不得优越感地说教一番。 更甚者急得破口大骂:“尘山厉害的只那一位,他都没能研制出冬蛇蛇毒的解药,哪轮得到你这乳臭无感的女流之辈指手画脚!” “蛇毒案例全都记录在册,太医院研究多年未果,你纸上谈兵出来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姜锡娇并不聪明,听着那些话急得脸上通红,嘴巴却又说不过他们。 最后只能拔下头上那根简朴的木钗子,重重地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 聒噪地想让她感到羞愧、给她点教训的声音一瞬间静止了。 姜锡娇唯一一根钗子的末尾刻着一个鱼的形状,上面雕刻着一个“李”字。 素白的一截的手腕上开了口子,无极殿中华贵的羊毛毯一点点被血液沾湿,少女空灵的眼睛因着疼痛多了点泪花,眼神却始终坚定不屈。 她的血是黑色的。 传说中冬蛇蛇毒到后期的人,血液会变成黑色,一点点冻成凝块,压迫神经而死。 她为了研制解药,赌上了性命。 姜锡娇的声音带着点颤:“我、我也中了冬蛇蛇毒,不知道要上报的,不好意思……” 原本口诛笔伐的御医嘴唇像是冻住了一般,脸色骤变,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 李迟殷也记得的。 她轻轻动了动的手腕的位置方便他牵着,却牵动了手腕上的伤口,疼得皱了皱眉头。 他亲吻她的手指。 姜锡娇并不知李迟殷梦见的是她,眉梢沾染了窘迫与难堪,但也没有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