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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迟殷依旧坐着抿茶,气势却没输。 姜锡娇走后,他面上没了笑意,便露出点锋芒来,微微敛起的桃花眼里像是冷冽的刀刃,看人一眼就能破开肌肤,刺出森森白骨。 “要一壶龙井。”他掩唇咳嗽了起来,锐气的眉拧起,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小厮将茶呈上去后,李迟殷却没有喝,静静等待着荷官清算完毕。 好运来的龙井一壶便要五十两,茶叶给料很足,经过够足时间的浸泡,茶香变得浓馥,在空气中翻滚着热气。 等苏城身上的东西都清算完毕了,李迟殷懒洋洋地开口:“怎么办,在下赶着回家吃饭,苏兄给个面子?” 不必说,众人也知道是与姜锡娇一块儿吃饭的。 苏城自是烦躁地啐了一口:“侥幸赢了钱就要走,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李迟殷专门点了壶茶,慢吞吞地将水吹温,显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可是苏公子没有赌资了,按照规矩怎么办的?” 荷官脸上的表情紧张了起来,提醒道:“没有赌资,照好运来的规矩,是要……赌一只手。” 原本细碎地攀谈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赌坊里都是这规矩,好运来从前倒是也砍过几次老赌鬼的手,但如今已经提高门槛服务于贵族子弟,自是没人缺钱,也得罪不起这些阔少。 可苏城如今确实是没有钱的,回去取钱被爹娘知道了自是不让赌的。 “赌手就赌手吧,李迟殷方才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局罢了,他的手气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这是自掘坟墓呢,他输了这手肯定是要砍的。若是苏少爷输了,好运来定是不敢砍手的,怎么都是李迟殷比较惨一些……” 身后的公子哥蓦地有些自信,在苏城边上嚼舌根。 对,对,李迟殷连骰盅都拿不稳,就算一切都交给运气,就算他苏城最后输了,也没人砍他的手,若是赢了倒是可以砍下李迟殷一只手! 苏城抓住突然窜出的侥幸心理,眼睛都有些发红,将手掌重重地拍在赌桌上:“赌!” “好!苏公子好样的!”人群中爆发出事不关己的欢呼,仿佛苏城胜利已是定局。 苏城咽了咽口水,压力沉重地压在脊背上,令他喘不过气,又带着打赌的阵阵兴奋,在契约上摁了手印。 “第四局,叫价为一只手!” 在欢呼声中,苏城被恐惧和兴奋两种情绪炽烤着,焦灼地站起身来。 他拿起骰盅,屏息凝神,集中了所有注意力在其中,再重重地摁在赌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荷官并没有揭开骰盅,示意李迟殷摇完再一起揭开。 李迟殷松垮垮地坐着,一身无瑕的白衣与深黑的椅子、金色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苍白如纸的脸色增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此时下颌微抬,蓦地有些睥睨众生的上位者气势。 修长的手指覆上了骰盅,却像是与方才换了个人,动作跟荷官似的娴熟流畅,带着点慵懒的弧度,最后轻叩在桌面上。 “翻!”苏城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翻!翻!!”身后的赌徒一起分享着兴奋的情绪,红着眼睛不约而同地起哄。 两个荷官分别站到二人身边,一同揭开了骰盅。 李迟殷蓦地嗤笑了一声,抬眉:“剁吧。” 苏城的点数是四五五。 李迟殷的点数是三个六。 “你、你这骗子!”苏城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口血卡在了喉咙里。 仿佛有一座墙轰然倒塌了,原本筑起的神坛成了一片废墟,而苏城正是从那上面掉了下来,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是李迟殷扮猪吃老虎引他入局,他根本就是能徒手准确地控制点数的高手! 原本的道路被斩开,李迟殷安静地坐在那里,笑意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戏谑,他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李迟殷,一点也没有变过。 这样的认知令苏城感到绝望。 好在好运来的人并没有敢剁他手的人。 “怎么,赌不起的?”李迟殷把玩着扇子,站了起来。 椅子往后移动发出“撕拉”一声,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狂热渐渐散去,贵族子弟渐渐恢复了理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以后,血液都凝固了,脚下却是结冰了一般不敢动。 疯了!他简直是疯了!他怎么敢的…… “你做什么?你敢?”苏城嘴上说着,脚下也发软,登时便想逃。 李迟殷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折扇一合便从扇面的机关里闪出了一柄尖利的刀刃出来,抵在了苏城的脖子上,逼着他坐回了逼仄的椅子上。 “方才推人用的是右手吧?”他语调骤然冷了下来,一手卡住了苏城的右臂,令他不得动弹半分。 苏城的舌头都有些打结,无助地看着方才一个劲儿起哄的友人,如今却是没有一个人敢来拦着,哪怕嘴上说两句都没有,皆是亏心地左顾右盼。 “你敢!我家是京城最大的皇商!我叔父是礼部侍郎!我……你不敢!” 他动弹的力度很大,李迟殷只面无表情,似是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就像是过年时宰杀的贡猪,死亡越逼近,他便叫得越狠,始终和赌徒一样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就逃掉了呢?万一他不敢下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