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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护卫 第48节

    可渐渐的,等见多了战场上的尸山尸海,鲜血横流,也经历多了同伴死亡,自己也与死亡擦肩而过时,她也竟似麻木了般,不怕了。

    如今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多运送几趟物资去前线,再从前线多带些伤兵回来医治。她甚至渴望能赶上刚好休战那刻,如此便能随着士卒打扫战场,能多出份力,指不定就能从死人堆里多背一个活人出来。

    每多救回一人,她就觉得心多定一分。

    当日他离开后,她尚隔三差五的失眠,可自从奔波于前线之后,她再也没失眠过。

    甚至噩梦,都再没有侵扰过她的睡梦。

    大概,这就是战争对她的洗礼。

    战与火,黑暗与血腥的地方,埋葬了她快乐与天真的同时,也教会了她勇敢与坚强。

    在这里,她见了舍身取义的士卒,见了奋不顾死的同伴,也见了狡猾凶残的敌军。在经历了差点被装死的蒙兀军削断脖子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是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敌人不死,便是她死,同伴死。

    那一刻她似彻底通悟了,刘老汉带给她的那些阴影,也如泡沫般渐渐在她的记忆里散去。

    自那日起,每当她再打扫战场时,她不单会寻找己方活着的士卒,也会毫不手软的给敌军补刀。

    她不怕了,甚至也不会为此有负担。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这里。

    谁又会习惯与黑暗为伍呢?她向往的依旧是温暖阳光的地方。

    她不是英雄,也做不了英雄,她就是个小人物,渴望过些手有余钱,吃穿不愁的小日子。

    这里的黑暗血腥她再也不想经历了,待战争彻底结束,她就要永远的抛开这一切,去个没有战乱的地方,过些岁月静好的日子。

    这一仗从景和四十七年十月中旬,一直打到来年三月下旬,近半年的光景。

    这一战,大魏军大获全胜!

    蒙兀的残兵败将逃回草原深处,大魏军暂且回城休整,打算制定深入草原的作战计划,继而再一鼓作气踏破蒙兀王庭。

    大军回城后,禹王与众将领及府衙官员们吃过了庆功宴,就直接驾了马至胡同小巷。

    不想却扑了空。

    悬在门上的那把铜锁,以及屋里厚厚的灰尘,无不让他面色一变。

    鲁泽忙带人找了一周,竟是连暗地里看守保护她的人也不见了。

    见主子爷的脸色愈发难看,鲁泽遂马不停蹄的带人四处打听,而后终于从辎重队里得了她的下落,赶忙回来禀报。

    夜深寒重,边城的门大开,一群骑兵打着火把往战场上的方向疾驰。

    在路遇一队伍后,打头那人猛勒住了马。

    高头大马上,一身铠甲的人倏地侧首,锋锐的眸光贯穿黑暗,径直盯向队伍中间弯身推着车的瘦小身影。

    她半脸灰半脸血,头发蓬乱,满身脏污。

    可抬眸时,那双映在火光里的双瞳,却是光华流转,夺人心魄。

    第48章 乌龙

    如水的春夜里,晚风清凉,夜色阑珊。

    马蹄轻踩着朦胧月色,不疾不徐,在月夜里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响。

    回城的一路他没有着急赶路,而是拥她在马背上,迎着徐徐而来的夜风与她低低絮语,任由那没了缰绳控制的骏马,悠悠缓缓的踏着慢步走着。

    “此战大魏军能得胜归来,真好。”

    她抬眸环顾夜幕下的四野,望着这片被战火凌虐过无数次的土地,万般情绪在心中汇聚,最终化作了轻轻的低喃:“真好,这场仗终于胜了,边城百姓迟迟盼的和平,也终于见到了曙光。主子爷,我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

    他拥着她,同样环顾着萧条的边城郊外,低声叹道:“确是,边城百姓既盼着战争,却又何尝不苦于战争。好在战事将止,最迟今年秋,边城百姓便可休养生息,不再受战乱之苦。”

    今年秋。时文修敏感注意到了他话里提及的这个时间。

    他的意思是说,最迟再过半年光景,战争就能彻底结束了。也就意味着,半年之内,大魏军就能班师回京。

    低眸见她望着前方出神,他臂膀收缩将她揽紧了些,坚硬的铠甲紧贴着她细瘦的脊背。

    “想什么,如此入神?”

    她回了神,“总归是想些战争的事。”

    闻言,他不免就想起她不顾危险奔波战场的事,望着她那又是灰又是血的消瘦脸庞,一时间心里胶着了各种情绪,有心疼而起的怜惜,亦有后怕而起的薄怒。

    “战场本就是男人的事,何须由你个弱女子来拼死出力。还是你觉得,你那点薄力能起什么关键作用?”他声音渐沉,毫不留情的低斥:“简直胆大妄为,不知所谓!战场有多危险你可知?那是祸机迫切,险象环生之地!你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也算是命大了,换个命不那般硬的,十之八九得将命撂那。”

    “知不可为而为之,是鲁莽,是不智。你且牢记。”

    一番训斥之后,他也自觉口吻太过严厉,遂又稍缓了语气道:“日后莫再做这些危险之事。”

    时文修并未解释或辩驳,静静听完后沉默少许,就轻声应了句:“我知的,以后我不会了。”

    听她乖顺的应着,他忍不住心生疼惜,纵是知她那阳奉阴违的本事,却还是不忍再训她。

    想着接下来深入草原腹地的战役,粮草等些辎重之物会准备齐全一并带上,不再需要额外的人力运送,而她这也就没了所谓的‘用武之地’,他遂也稍稍放下了心。

    繁星满天,风清月皎。

    他拥着她行于这四野俱静的长夜中,迎着微凉的夜风,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与静谧。

    骏马入城门之后,他握住了她抚在马颈上的手,掌腹轻微的揉搓着她指腹的软rou。

    “你那屋里久未打扫,就不便去那了。今夜便去府衙过夜罢。”

    他在她耳畔磁沉着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带来细微的酥麻。

    她没有拒绝,由他扯过缰绳,扬了马鞭,驾马往府衙方向疾驰而去。

    在今夜她抬眸见他一身铠甲风尘仆仆的模样时,她就狠不下心在他大胜归来的荣光时刻,扫他的兴。

    就等过了今夜罢,今夜过后,她再渐渐的远了他。

    战争即将结束,他们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在那画烛光晕氤氲的正屋里,被他抵在浴桶壁上强势作弄,挣扎无力时,她尚还意识恍惚的想着,她要提前结束这种关系的话,他会不会心生不满。

    可早半年,晚半年,区别也不算太大吧。

    她又恍惚的想起,当初他提过一句,战争结束后,将她好生安顿在边城这番的话。

    只是如今她计划改了,不想待在边城,而是想去旁的地方讨生活。也不知,他会不会在意这点微小的区别。

    应该不会吧,毕竟她待在边城与待在旁的地方,对他而言也影响不大。若他觉得不妥,那她走远些便是,总归不会耽误他些什么。

    这般出神想着时,她忽觉唇上一痛,双眸渐有了焦距时,方发现是他似在惩罚她的不专注,警告性的咬住了她的唇。

    含着她的红唇噬咬几番后,他再次欺近,将她的气息悉数纳入他的唇齿之间。

    翌日醒来后天已大亮,他人早已去了军营,而她在身体缓和了些后,就再次去了城外帮忙抬运伤兵。

    而自这日起,近十来日的光景,他几乎没再见见过她。

    他不是没让人去寻她回来,可每每派出去的人,却每每都带不回她的人来。

    据他们回禀说,她每回都以手头事忙为由,拒绝跟他们回来。饶是他们多次强调是主子爷的令,她也依旧不为所动。

    她不随他们走,他们自是不敢强行碰她,而他当然也不会允许旁人碰她。

    至于他这,因着忙着稽查功过考核及参与指定作战计划,自也抽不出身来前去‘请’她,由此,见她的事就此耽搁下来。

    不过虽未见着她人,可她这番做法却让他看的明白,她躲他的意思。虽不明白她是何缘由躲他,可不耽误他胸口滋生出暗火,只是现今公务繁忙不便寻她,遂只能堪堪压了情绪,直待来日抽得了空,再来与她好好讨教此事。

    不成想尚未过三日,暗中跟随她的人却匆匆来了军帐急禀了件事——她刚不久去了医馆,询问了坐馆大夫有关小产的事,过后还提了两包治小产后恶露不尽的药回去。

    这消息直接让他震惊在当处。

    脸色几番阴晴不定后,他狠摔了手边公务,额头青筋蹦跳。

    禹王沉着脸带着连同军医在内的一行人,去往她住处堵她时,时文修这会提着两包药刚回了家。

    这段时日来,她每日不是在搬运伤兵的途中,就是端着绷带去河里清洗的路中。每日里要么是熬到半夜方回,要么就是干脆就宿在军营里,躲他是真,忙也是真。

    将药放在了木桌上,眸光扫过时,她莫名的轻叹了声。

    今个一叫娟娘的营妓悄悄找到了她,期期艾艾的说了她姐妹小产后,恶露不尽的事,想求她去帮忙从外头医馆带两副药回来。之所以找上了她,大概是瞧她在救治营里进进出出的,误认为她有些医术,再就是可能看出她是女人,认为她更好说话些。

    她也问那娟娘为何不寻那军医过去诊治,那娟娘却面露苦涩道,军医嫌她们晦气,连救治营都不肯让她们靠近半步,更何况去妓营里给她们看病了。而她们这些营妓,平日被圈养在这片军营里,不得准许的话不能外出,便使得她们求医也无门。

    听到这里,她也多少心生些怜悯,觉得顺道带两副药也不算难事,遂就应了。

    不过现在天色渐晚,想那娟娘大概是没法抽身从妓营里出来取药,所以她就没将药带到军营,就先带到家里且放着,待明个再拿给她。

    刚放下药,坐下来喝口水歇了没一会,她突然听得院门轰的一声响,惊得她手里茶碗一晃,里头茶水就洒了出来。

    禹王踩着破碎的门板,大步朝屋内的方向走来。

    军医背着药箱紧随其后,面色带着些凝重。

    一干亲兵则气势汹汹的将整条巷子围住,另还有亲兵拽着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扯进了院。

    时文修冷不丁瞧这架势,顿时心惊rou跳,几乎当场就从座上站了起来。

    禹王直接踢开半掩的屋门进来,几步朝她走来,沉着脸夺过她手里的茶碗,往里面迅速一扫。

    纵是里面是清亮的茶汤,他还是抬起茶碗凑近鼻端闻过,直待确认其中确是茶汤无疑,方扔了茶碗至一旁。

    “是……出了何事?”

    时文修见他面目沉骇,此番架势又颇为惊人,忍不住惊疑问。

    他并未回她,只在屋内大概环视一周后,就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那两包药上。与此同时军医已上前打开了药包,拨弄里面的草药仔细分辨,片刻后,朝他主子爷的方向微微颔首。

    她见军医直冲着药过来,直觉到可能是药的问题,遂忙解释了声:“这药是我给……”

    “给她诊脉。”

    她话未尽,他就赫然打断。

    军医当即示意她伸出右手。

    在军医凝着神色切脉的时候,她惊愕的看着屋外那被人拧送来的坐馆老大夫,于桌上那药与老大夫之间左右徘徊,一瞬间便多少有些恍然了。

    “这药不是给我用的,是捎给旁人用的。”

    屋内弥漫着的凛肃气氛中,她低声开口解释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