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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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落日的余晖照在黑瓦白墙更照在簇拥在门外煎熬等待的学子身上。 他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口中议论不止。 “听说几位考官对此次盗卷一事震怒不休,扬言要重考。” “重考?不是吧!” “是真的!我一个叔伯家的表侄就在里头当差,他听几位大人是这般商量的……” “……” 重考之事一经传出,引起轩然大波,考生们无不惊震愤怒,所怒所指自然是那个“盗卷”的人,三年寒窗苦读,一朝应试结果碰上这桩子事儿,对于已经经历过九日九夜心神耗尽的学子们来说,无益要他们的命! 跟那些穷学生们过激反应不同的是站在另一侧的几位华服公子,其间正有陈昭、康靖跟曹国公家的嫡幺子曹则。 他们之所以反应没那么过激不过是知道能在春闱上搅事的必不是“寻常人”,便不是他们相识的也是与他们彼此间有过往来的“熟人”。 所以,对于此事,他们不好发言。 曹则却不这么认为,这次他爷爷曹国公可是花了大价钱提前买到试题,他更是被关在府中足足三个月才将那些试题的答案倒背如流,这对于从前镇日里斗酒取乐夜夜笙歌的曹公子如何忍受得了? 现在却闹出这么一出事儿?! “呵,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本事竟要害得本世子重考!”此事,他绝不会忍,哪怕对方与他相识也绝对将对方的面目扒开不留颜面!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另几个身份不寻常的公子也义愤填膺的在旁怒着说要将此事弄的水落石出。 每年上头虽出了不少防止抄袭作弊的法子,可那不过是针对无权无势的平民罢了,像曹则这般世家子弟还是有法子“弄虚作假”。 陈昭望着曹则他们几个气愤难平的模样,不由望向贡院内里深处,摄政王果然好手段。 无论“重考”一事是不是请君入瓮的计谋,于科举都有益无害。 益的是可以通过“重考”肃清不少考场上的“陋习”跟权贵间相互疏通的“弊案”,又能借由他们之手让他们去教训那个幕后策划这一出戏的人,让他们内斗互搏。 再不济,也能敲山震虎,让犯事之人知道其中“厉害”自投网罗认罪伏法。 “昭兄,此事,你怎么看。”康靖听了半晌旁边学子的怨声怨语以及曹则为首的几位贵公子在那儿愤愤不绝说要揪出那“害群之马”,转首却是望向了陈昭所在的方向。 陈昭知他没插嘴便是保持静观其变的态度,一时觉得康靖经冬猎一事回来后倒是比从前沉稳成熟了些,不似武进,认识十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思此,他淡笑,“不急,真相应该不远了。” 他说的没错,在他跟康靖谈聊之际以曹则为首的那几个世家子已经放言,凡是知晓“盗卷”一事内幕的人,但凡主动揭发者每人赏百金。 百金不够那就千金,反正他们也不差钱。 可有钱却是能使鬼推磨,赏钱的事一传下去整个贡院都沸腾热闹了,几个本就心下惴惴正犹豫要不要反水的侍卫闻言,咽了咽口水,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 外头正在热闹的进行一出“揭发”大戏,审卷的内堂却是沉静如斯。 以王拱为首的几位大人全部肃立在旁,看着赵景行高座在上,审讯冒了一身虚汗不止的孙正。 “鸿渐羽仪,龙腾风翔。”赵景行手中拿着那张有被“盗卷”嫌疑的那张卷子,那夜他曾教过她,习字时,腕竖则锋正,锋正则四面势全。 看来,她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面色几分疏懒全然没有旁侧几位大人的凝肃,可孙正瞧在眼里只觉得发怵,武世子找他勾结此事的时候并未提过摄政王赵景行也是本次主考官之一啊!更没有说过会出这等“突发”事件。 原先他打包票只要他按他说的那般诬赖“孟洵”,事后定能保他全身而退。 可现在呢?现在…… “矫翮凌霄,将宾乎王。”孙正意乱心惶间只听赵景行口中念念有词了几句,随后不经意的问了句,“此话的前三句是什么。” 前三句? 孙正愣了。 不止他,王拱他们也怔怔,随即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摄政王此举是为了考此文是否孙止所著么?可他分明连全篇都能默写,难道随意考他几句竟不知? 孙正确实诧怔在那儿,尤其是对着那双黑曜石般沉静熠亮的眼眸时,心里总是发虚。 他额头几滴汗往下淌落,又马上抬手拭去,“是……是……在阴嘉和,处渊流芳。” “志业方煕,道隆?”赵景行又考了他一句。 这次干脆也不提醒他前几句或后几句了,但停顿的那两个字后面明显是等他来答。 孙正这次真是又惊又怕又吓,都快魂飞魄散。 他只能绞尽脑汁的反复回想那篇文章,从头到尾,慢慢回忆他提到的那句话,志业方煕,道隆黄裳……志业方煕,道隆黄裳……没错,道隆之后正是黄裳。 尽管回忆起了他也不敢马上说出,是在反复确认好几遍后才迟疑不定的回了声,“志业方煕,道隆黄裳。” 赵景行目无表情的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孙正紧张的身子都绷成一道弓了,又是弯着,又是躬着,两手紧攥成拳骨节用力的都快捏粉碎了。 良久,才听上头传来那声低沉若萧的声音,“你可确定。” 确定…… 孙正身形险些倾斜,他虽未受刑可眼下受的煎熬跟心理上的拉锯无疑是足以令他崩溃的极刑! 他原本才恢复了些镇定的心绪此刻又乱成一团,道隆之后是黄裳吗?是黄裳还是黄袍?亦或黄衫?他所回忆出的文字真的是正确的吗? 一时,脑中似蜂窝般嗡嗡作响,数以百计的声音同时响起,每一个都在告诉他所谓的正确答案。 宋贤望着孙正身上衣衫以rou眼所见的速度一团团洇湿,汗流如瀑,且神情畏缩躲闪,不敢视人,如此情态,便没承认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兵者,诡道也。 座上那位能走到今日这般万人之上的境地,靠的,不就是他用兵如神算无遗策的韬略? 此人,当真可敬,亦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