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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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向夏洛荻,道:“你可能不知,我那年坠崖之后,有个采药的婆婆救了我,养了三个月,堪堪捡回一条性命,她无依无靠,想收我做个女儿……可就在去给我攒药钱的路上,燕军南下杀了她,那婆婆也是洛郡的百姓,我是很,可我得家学所教,并非是非混淆之人。” 在座皆默然,秦不语对着乐相深深一拜:“一切咎因,在北燕狼子野心,无论家祖叛国之罪坐实与否,不语皆愿为天下铲除北燕祸首,若不然,我于此世间了无亲缘,愿以死了结。” “……” 这是以死相挟。 夏洛荻太了解她了,秦不语看上去性情温婉,却是个极为刚烈的,她能走极端,必是早已存了死志。 ——你总有要失去的!你总有! 蓦然想起红线娘娘的这句话,夏洛荻转向了乐相:“学生窃以为,可先应下。然若此案终究人力有尽……” 她一咬牙,道:“便以我代嫁。” 不语断不能再出任何事,反正都是秦姝,两个月后,待药力褪尽真容显现,北燕那边岂分得清谁是大秦姝还是小秦姝。 她这话一出,乐修篁一时哑然,而旁边的封琰愣过之后,当即怒道:“你什么意思?” 夏洛荻低着头道:“我不是真的嫁去北燕,去了只是个担保。到时当真没有刺杀的人,就往江里愤然一跳,也算周全了两国的颜面。” 封琰:“休想!就是让裴谦盖上盖头代嫁也轮不到你。” 夏洛荻:“三法司同气连枝,我怎忍心让同僚受此之苦。” 封琰:“那让闻人清钟去。” 夏洛荻强行咽下脱口而出的“好”字,道:“陛下何至于动怒。西陵公主天下无双,陛下莫不是忘了此番出帝江关,正是要迎娶西陵公主的,莫不是还舍不得我这个闲人?” “……”封琰差点忘记了,这本质上是一桩亲事,是大魏皇帝要娶西陵公主为妃的亲事。 站在夏洛荻的角度来讲,那可真是青天头上草青青,青了一片又青青。 封琰一时语塞,一想到这桩亲事是封瑕找的,出于安全计,接亲的还必须是他,头都开始大了。 现在退婚还来得及吗?要不退位? 到头来,封琰也只得严肃地问道:“你心意已决?” “我是说倘若,倘若事不可为……” 夏洛荻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封琰抓起来夹在胳膊下面准备带走。 “乐相,失礼了。”封琰对着哑口无言的乐修篁道,“她今日心情不愉,胡言乱语了些,改日再拜访,还请照顾好秦夫人。” 言罢,竟直接夹着夏洛荻一路出了乐相府。 到了府外,雪已飘作了鹅毛般大,沾了一眉睫的夏洛荻挣了两下没挣脱,皱眉道:“怎么突然离开,我还没有问过老师,所谓杀秦公者在朝中,说的到底是谁。” “你都说了杀秦公者在朝中,你还敢当面问他?”封琰语调冷下来,道,“五日前,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北燕朝中提过拿秦姝和亲这件事,是有人刻意放这个消息出去的。乐相要不是被设计了,就是故意为之。” 第86章 议事 “你且容我想想。” 夏洛荻今晚有些发热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 今晚乐相府的事是有些奇怪, 北燕要秦不语这件事来的太巧了,就像是在应验那句“你总要失去什么”的预言一样。如果换位到“红线娘娘”的位置来布局,显然对方很了解她的底细, 那么针对她的布局就旨在“攻心”。 砗磲阁的据点是个幌子,甚至可以说是红线娘娘专门写给她的一封信,来告诉她:我晓得你的过去未来,我将预言接下来你身上会发生的事。 可这件事从源头上想,是封琰宣布彻查秦国公叛国案开始,这是个她都没想到的举措……因为按常理而言, 为君者不会给自己的朝廷故意找麻烦,对这桩案子进行弹压、甚至直接赐死秦不语才是最有可能的。 除非红线娘娘真的是神,能站在天上看他们的动向, 继而做出一系列布局。 “你说……”回到宫里时, 夏洛荻走在路上,几乎有些不确定了, 扯了扯封琰的衣袖, “红线娘娘真的是神吗?” “她要是神,我拆了她的香火台,砸了她的神庙观,她怎么不一怒之下落个雷劈死我。”封琰不以为意, 手上遮雪的伞又朝她歪了歪, “她再神神叨叨,能有几路大军?” 行吧。 夏洛荻清楚大多数花里胡哨的阴谋诡计就没有在封琰的考量范围内,矛盾激发到一定程度, 就会付诸刀兵相见……那就是他的领域了。 在此之上, 所有的沸议, 叫得再凶, 在他那里都是“已阅”而已。 “你倒无需太焦虑,明日等消息出来,见招拆招便是了。”封琰道。 夏洛荻心定了下来,道:“哪有那么容易……嗯?” 见夏洛荻突然停下步子,封琰回过头,听见她反复念着“见招拆招”这四字。 封琰伸手在她呆滞的双眼前晃了晃:“又怎么了?” 这一刻,夏洛荻脑中一片雪亮,扒开封琰的手,眼眸明亮地看着他:“我当真是脑子生锈了,红线娘娘根本就不会预测未来,无非是‘见招拆招’而已。只是凭着她的情报比我多,临时布计罢了……这一桩接一桩的排布,要的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样子。” 赤狐山红线娘娘庙秀女失踪案,意在刺杀皇帝、偷运齐王的财物,败; 中秋太后戕害先皇后常氏案,意在让常氏与大魏割席,平; 乐相族人科场舞弊案,意在逼当朝宰相辞官,败; 夏洛荻连破她这么多布计,她又不是真神无悲无喜,不恼才见鬼。自然地,要对她这个总是生出事端的人下手也合理了起来,但是因北燕还有个公西宰……别人不晓得,公西宰是晓得她的底细的,说不得便被那聪明绝顶的红线娘娘给看了出来。 所以红线娘娘现在对自己非常感兴趣,这种兴趣,来源于她知晓自己身世后,觉得可以试一试撬大魏的墙角,便临时起意开始拿秦不语下手,试探她的反应。 “我早该想到的。”这一下换夏洛荻神神叨叨了起来,自言自语中甚至有一些隔空斗法般的兴奋,“可见她还是不了解我,拿对付尹芯的法子来对付我……” 红线娘娘毕竟还是没算到她是在乐相门下修习过的,成日里被闻人清钟这鸟厮花式嘲讽与其空耗光阴读书,倒不如去学个什么妲己褒姒之流,还省师门的蜡烛钱……那嘴可毒得太多了。 夏洛荻闭上眼,任眉睫上落了霜雪,脑海里将每一桩有红线娘娘影子的案子在脑中调出来,敲碎了,再拼接出这位“红线娘娘”的形象。 每踏在雪里一步,夏洛荻便闭着眼睛念出一个描述—— “女人、年纪约在二十五以上、精通人性、晓得药理、有识人之能、自信到狂妄的地步……貌美,极其貌美,有许多死心塌地的情人……” 她闭着眼睛一路走,直至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摔去,但额头却一下子被一只温热的手扶住。 “想通了?”封琰道。 夏洛荻捂着脑袋点了点头,道:“我们不能一昧挨打,总要主动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 “明天莫上早朝了,左不过说的都是不语的事。。”夏洛荻望了望已有些蒙蒙亮的天,道,“至于理由……” 她轻咳了一声,道:“我掐指一算,是个良辰吉日,不如就宣布……” …… “阿嚏!” 闻人清钟踏入文渊阁时,不禁捏了捏鼻子。 昨夜酒局回来着了风寒,也不知谁在惦记他,打了半宿喷嚏,今日文渊阁议事,都显得没精打采的样子。 “闻人大人,出大事了哇。” 一进门,还未坐定,几个都察院的人就围了上来,闻人清钟捏了捏发红的鼻子,问道:“怎么了?” 一个都察院的御史强忍住上扬的唇角,悄声道:“宫里那夜猫老秃……咳,就是昭嫔娘娘小产了,陛下今日痛失龙子,伤心得都没来上早朝。” 闻人清钟:“……” 左一个狐朋道:“今日从阁老那儿听说了北燕之主有意求娶那秦氏妖妇,既能将那妖妇甩出去,也算是一件好事。本来下官是打算撞柱死谏一番的,无奈今日出了这等意外,倒教我们找不到机会开口了。” 右一个狗友感慨道:“我等都晓得自打被乐相逐出师门,闻人大人与那夜猫老秃仇深似海,如今苍天有……憾,大人觉得如何,可也该睡个安稳觉了吧?” 闻人清钟如坠云雾地用说了一句:“哇哦……%¥%@*……” “大人说的这又是哪国话?” “昨天跟鸿胪寺的色目人学的,就是让人意料之外的意思。” 平日里不学无术的jian佞们不得不服,叹道:“我等要是有闻人大人这等聪明劲儿,何至于三天两头被陛下吊起来骂。” “咱们本本分分当御史,学那些花里胡哨的番话做甚,几十个小国几十种俚语,便是陛下也……” “你别说陛下还真做得到。宫里有个月美人,来自大宛国,一口沙子味的口音教习都听不懂,只有陛下对答自如……不过也是时不时地罢了,有时问起来陛下还装不懂,真真是君心难测。” 这厢七嘴八舌地聊跑了题,那厢闻人清钟则是已然溜达着混进了朝中清流这一系里。这边就热闹多了,要晓得大魏如今还没有皇子,夏洛荻这“小产”的信儿一出来,吓得众臣连连向李太师打听详情。 “我等风闻日前有个嫔妃向昭嫔投毒,被当场识破,莫不是此人还有其他手段报复于昭嫔,这才使得皇嗣遭此横祸?” 李太师被围着追问,也是无奈:“据老夫所知,先前宫里是有个才人被发现投毒,乃是青州节度使尹峻家的。今早又查出来她意图送一件掺有麝香的锦被给昭嫔……宫里虽未说个明白,大约也是因为此女了,不过众人也稍安勿躁,此人据说已经按宫规赐死了。” “尹峻该死!竟养出这等女儿……”朝臣们纷纷扼腕,皇帝还年轻,但只要没个皇嗣傍身,以现下嫡长子继承的宗法而言,朝廷上下还是总觉得不安稳。 文渊阁里议论个不停,直到上朝时辰已至,高太监带着一盘卷轴走进来,身后跟着官袍依然发皱的乐修篁。 除几位阁老外,其他的朝臣们纷纷起身问候:“乐相安好。” “诸位同侪冬安。”乐修篁坐下来对高太监道,“高公公,开始吧。” 按成规而言,如果皇帝上不了朝,便由首领太监监督,宰辅主持朝会论事。 “自启明元年以来,陛下励精图治,还没有一日如今朝这般误了早朝,至于缘由……”乐修篁顿了顿,道,“众位多半已知悉,丧子之痛,确是情有可原。” 群臣频频点头,有人夸张地抹红了眼尾,仿佛小产的是自己。 只有闻人清钟翻着白眼看天花板——今天陛下这波躲得好哇,分明是听了北燕要秦不语的那档子事,怕被群臣逼着表态,索性溜了。 “陛下嘱托百官,国事不可耽搁,尤其是近来诸事繁杂,还请众位大人一一论事。” 例行的冬季各地雨雪、大江冰凌、来年春耕布计等报完之后,高太监将盘子上的卷轴一一展露而出。 闻人清钟放眼望去,从左到右,主要有三件正事—— 其一,因太后供养修佛,新收一义女,封为泉陵郡主,为太后颐养天年; 其二,刑部、大理寺查秦啸叛国案月底会审; 其三,北燕朝中已定下消息,正在拟国书,意欲求娶秦姝为后。 从第一条起,就有大臣频频皱眉,正想例行驳一驳这不晓得哪里来的义女就能封为郡主,就马上被第三条打了眼。 来文渊阁之前是风闻,来了之后才确定这事是真的。 “诸同侪以为如何?”乐修篁只说了这一句话,便饮茶不语。 这三件事中,前两件事,一个只是封了个郡主,另一个大多数人都觉得注定翻不了案,唯独最后一个,却是值得一论。 只不过,眼下谁都晓得秦不语是丞相乐修篁保下的,也瞧不清这位丞相心意如何,一时竟无人敢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