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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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先帝的同胞兄弟,也是势力最大的藩王之一,齐王的封地远在富庶的煜州,坐落在通往北燕的咽喉要道,是一块集兵家重地、货通南北的宝地。 在京中的这处王府,也足以配得上他显赫的身份,马车才到王府大街,便见道路两旁挂满了白幡,到处都是安排好的哭灵人的哭声。 到这里就必须下车步行了,因车上一同到来的,还有两位出家修行的太妃,齐王府早早安排了孕中的侧妃侯在道旁迎接。 其他人的视线即便看过来,也只会被两位太妃吸引过去,夏洛荻夹在队伍中后段,低着头丝毫不打眼,待兰音师太与那侧妃交谈时,夏洛荻便观察起来。 她和齐王已经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当然也不可能受邀来过齐王府,对这位齐王的侧妃也是第一次见。 柳眉杏眼,含羞带怯,是位体态纤细的美人。 听德妃说,因自己三次流产,齐王妃生前很是妒恨这位侧妃柳氏,甚至找巫蛊妖人求得一些木人,挂在她居处东北角的柴房梁上,想要诅咒她流产,但这位侧妃的肚子一直稳稳当当,可见游方妖人的把戏是真没什么用。 “今日是王妃丧仪,朝中许多重臣贵胄都来了,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师太见谅。”那柳氏抚着肚子道。 “阿弥陀佛,劳驾王妃身怀六甲还出府相迎,还请保重玉体……” “师太佛光福泽庇佑,能出来迎接,是嫔妾和腹中孩儿的荣幸。” 今日一大早,齐王妃的遗体就已经从宫中运出,而齐王府中丧仪早已备好,正门全数打开,哭声不绝。 夏洛荻随着兰音师太进入王府时,打眼一望,全员恶人。到场致哀的十个权贵里有五个跟她在朝堂撕过架的,四个被她弹劾过的,还有一个被她参到即将贬去边陲种地的。 若是在这儿露了形迹,被这些豺狼虎狈当场撕了吃也不意外。 不过,夏大人向来料敌机先,出门前先找清岙堂的老嬷嬷们帮忙化了副妈不认的妆,盖住了眼睛七分神韵,半张脸压在尼姑帽下,那些豺狼便是贴在跟前看都瞧不出这是美髯社那拥有一副靓丽长须的社首。 离法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兰音师太受到了不少权贵的礼遇,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齐王和王妃的事上。 “王妃和王爷向来伉俪情深,没想到出了这等祸事。这些时日,王爷在府中一直魂不守舍,夜中时而会叫王妃的闺名,嫔妾唯恐王爷伤了身子,还请师太代为开导一二。”侧妃柳氏声音细细软软的,说着说着,又用绢帕揩了揩哭红的眼角。 路上夏洛荻已与兰音师太通过气,见话题正好聊到此处,兰音师太顺理成章道:“既如此,不如让贫尼在王妃生前居处洒扫念祷一番,以告慰齐王伤恸之情。” 兰音师太常年在宫中,难得出来一回,愿意超度逝者,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事。 其他权贵投来了羡慕的眼神:“是啊,是啊,该是让王妃居处也得以安息,也为齐王殿下祈福。” 客人们都看着,侧妃柳氏自然不敢不答应,派人前去通报在前面待客的齐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宾客太多,齐王无暇回复,柳氏便做主先安排人带兰音师太等人前往齐王妃的住处。 夏洛荻捧着柳枝玉净瓶等物,跟在兰音师太身后,到了齐王府后苑一处最为奢华的楼阁。 因齐王妃乃是暴毙,她的住处这几日都是被封闭的,他们一行人一来,站在院外,便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不祥的寒气。 “阿弥陀佛。”兰音师太只看了一眼,用一种有些神神叨叨的语气道,“王妃请暂避,勿要冲撞胎儿阳气,且让贫尼的弟子入内遍洒甘露,以安抚此地怨气。” “请、师太请便。” ……这师太糊弄起人来也是个不打腹稿的。 夏洛荻知道这是兰音师太在为她创造取证的环境,得到允准后,马上利索地进入齐王妃的居处,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楼阁中无人之后,立马直奔齐王妃的卧房。 从侍女房来看,伺候齐王妃的人不少,要想将巫蛊之术这种东西藏得隐蔽,多半线索会在她本人的卧房里。 不一会儿,夏洛荻便来到了一处最为华丽的居舍。 两个价值千金的冰裂纹梅瓶摆在房门口,舶来的象牙、黄金饰品挂满了一面墙,南海的龙涎香、拳头大的珍珠,放眼望去,满目琳琅,无一不昭显着齐王对王妃的宠爱。 夏洛荻将卧房内的装饰一一看过,然后将视线落在了王妃的床榻旁,那几乎占据了半面墙的送子观音,粗略一看大大小小竟有十几尊之多。 这么多瓷观音,每天晚上盯着床榻,齐王妃这也能安寝? 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充斥着夏洛荻的心头,看着看着,她靠近那一面墙的观音像,屈起手指,在每一尊观音瓷像上依次敲过。 敲到其中一尊漆金观音坐像时,中空的瓷像里,回音声变得古怪起来。 “就是它。”夏洛荻不再犹豫,在那尊观音像四周仔细摸过,忽然摸到一观音像座下莲花上有一片花瓣是可以活动的,遂伸手轻轻一扣。 “啪嚓”一声机括响,这尊观音像的底座松开了一条缝。 夏洛荻见状,将观音像抬起,果不其然,下面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乌木小人偶,它身上缠满了银色的丝线,肚子上扎满了金针,上面刻着“柳南琴及孽子”及一副生辰八字的字样。 “……这就是齐王妃的巫蛊人了。”也是德妃想要替她在此事过后处理掉的物件。 夏洛荻刚将那巫蛊木人拿到手里,忽然手指一阵刺痛,竟发现自己的手指被木人身上缠的银丝线割破了。 疼倒不疼,看伤口血迹鲜红,也表示决计没有涂毒。 “这是什么线,这样锋利……” 不待夏洛荻观察个明白,院子外兰音师太诵经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两分,夏洛荻便知道可能是齐王来了,立即将观音像恢复原状,刚要出门,就听见人声已经到了楼下。 “……是本王多有怠慢,还请师太恕罪。” 上一次听到齐王的声音,还是朝堂上滚地互撕那一回,这死胖子力气大得很,一把就扯掉了她平日里粘得牢牢的假胡子。 她坐牢的时候,也是这个齐王第一个跳出来纠集许多旧权贵要将她花式收拾了。 腰斩弃市、千刀万剐、包成饺子下油锅……什么死法都有。 夏大人很气,但夏大人这时候不能哔哔,否则兰音师太必受她连累。 夏洛荻端起玉净瓶,装模作样地来到正厅,用柳枝蘸了水撒在室内各处,不一会儿,身后便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显然有不少人也来到了齐王妃的住处。 “此处便是王妃平日所居之处。”齐王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也是信佛之人,还请师太代为向佛祖祈求,能让她早登极乐。” “自然。” 这时,一个与现场悲伤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慵懒声调响起—— “谁说王爷不爱妻呢,像这般半个朝堂的大臣都来吊丧的场面,我还是平生第二次见。” 听到这声音,低着头洒甘露的夏洛荻手指一僵,她侧过头,同旁边的铜镜里看到了一张狐狸精似的冶艳面容,乍一看竟有些男女莫辨。 “哦?”齐王向身侧那人问道,“那第一次是在何处?” 三法司之一,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丞相乐修篁门下弃徒闻人清钟,笑着答道: “当然是弹劾夏大人那次,单上奏请求治罪的折子都够把宣政殿淹了的,场面比之今日只大不小呢。” 第10章 睚眦 自三王乱世、北燕南侵结束后,大魏朝廷损失了不少老臣,是以本朝中兴以来,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臣子极多。 闻人清钟便是其中之翘楚,作为乐丞相的门生,才干出众的他年纪轻轻便半只脚踏入了文渊阁的大门,他在哪个衙门,哪个衙门便焕然一新,唯一的问题是,他热爱结党营私。 别人是贪,他是热爱。 就好比派他去经营一个烂摊子,他能在短时间内把这个烂摊子的利润翻倍、翻十倍,但他要从里面捞八成好处,而且别人还抓不到他的把柄。就算给他弄进牢里去了,过一段时间又会发现这个衙门离开他之后就又迅速成为了烂摊子。 所以本朝皇帝图他的才干,又不想让他势力坐大,每隔两年就让他换一个衙门干活,并且派他的政敌盯着他交接,免得他在一个衙门久了就开始搞事情。 那个政敌曾经就是夏洛荻,不算这份恩怨的话,论理她得叫他一声师兄。 ……大爷的,按理说都察院一到秋末就是最忙的时候了,今儿又不轮到他休沐,都不干活的吗? 夏洛荻一边撒甘露一边如是想着,很快齐王便解答了她的疑惑。 “……你还提那姓夏的!”齐王本来还在悲怆中,见他一提夏洛荻,顿时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陛下这事办得荒唐,昨日我等本就该百官联名请求处置了这妖妇,都快压过刑部那帮顽固了,三法司就差你这都察院一本,你却突然告假!让本王在同侪面前好没面子!。” 闻人清钟笑着说:“王爷,我又何尝不想,可陛下逼着我给家中老狗休丁忧假,一休就是半个月,如之奈何?” “陛下近来真是越来越荒唐了……”作为皇帝的皇叔,齐王抱怨两句自然没人敢说他什么:转头看见兰音师太目光宁静地看着他们,道,“一些红尘俗事,师太见谅。今日师太本为主持法会而来,本王那侧妃不懂规矩,竟劳驾师太亲自到此,实在无礼。” 人群后面的侧妃柳氏脸色一白,连忙致歉。 “无妨,乃是贫尼因见府上有此噩耗,故特为王妃往生极乐、祈福纳祥,殿下不介意便好。”兰音师太余光掠过夏洛荻的背影,道,“法会将开,我等不再多叨扰,这便前去准备了。” 夏洛荻低着头来到兰音师太身后,正要跟着一起离开时,齐王身后随意踱步的闻人清钟却突然出声。 “师太留步。” 兰音师太回头道:“施主有何事?” “适才可有谁来过王妃卧房?”闻人清钟半蹲在地上,伸手撩起一串通往王妃卧房处用于隔断的琉璃珠帘,狐狸一样的眼睛看了看四周,“这珠串上为何有血?” 啧。 夏洛荻刚才被乌木小人上的不明银丝线割伤的手指蜷了起来,刚才出来得匆忙,撩起珠帘时留下了血迹。 那琉璃珠帘密密麻麻的,别人打着灯都不一定注意到,但她这个狗师兄的眼睛就是这么毒。 “嗯……血还是新鲜的,没有异味,想来也不是禽鸟牲畜之流。”闻人清钟瞥了一眼齐王,“或许是刚刚有人从王妃卧房里出来。” 又或许,从齐王妃的卧房里带出了些什么。 齐王脸色一沉,看向兰音师太一行。 “师太,有什么驱邪祈福的仪式,非要进入王妃的卧房?” 夏洛荻是奉皇命查案,虽然现在站出来场面难看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宫外发生,最多移交给刑部或大理寺处理——那基本上就是她的老地盘了。 麻烦的是,暴露出来就可能会打草惊蛇了。 齐王这帮人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到时案子查起来要难上几分。 就在夏洛荻稍有意动想要出来担责时,兰音师太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挡住了她的身影,刚念了句“阿弥陀佛”,突然外面一阵sao乱,隐约有王府家丁的怒吼。 “哪儿来的小贼!卫兵呢?拿下他!” “拿、拿不下啊……这贼子太快了!” 一阵喧哗间,齐王等人从齐王妃住处出来,刚一出门,就见王府里的护卫围在假山四周十分愤怒,而在假山顶上,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见了这少年的面容,齐王一怔,接着便怒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 “殿下息怒。”身后的闻人清钟慢慢走出来,解释道,“这位,是我那同门,夏大人的犬子。” 夏大人家逆子的事,全炀陵城皆知。 此子不爱读书,却很有武学天分,曾被夏洛荻逼着去考武举,一下子便拿了鼎甲,本来也算是有功名在身的,可就在安排御前殿试前夕,陪他家老仆出来买菜,路遇户部尚书家的王公子仗势调戏民女,停下来刚看了一眼热闹,被王公子发现他比民女长得好看,企图一同调戏,便丢了菜篮子,当街暴打王公子致其濒死。 事后,得了好几篮子围观百姓们热情赠送的菜回家,就被刚放衙的夏大人拎去了大理寺入住了。 “哈?”齐王一挑眉,很快便冷笑出来,“本王还道哪一路的不速之客,原来是犯官之子,怎么?为父……不,为你那滑天下之大稽的干娘报仇来了?” 比起在王妃的丧礼上受到的冒犯,他倒是更想看看这个政敌的儿子气愤的样子。 不过未能如他所愿,睚眦一点也没有像被激怒的似的,向手上托着的请柬吹了一口气,任请柬飘在了齐王脚下。 “并非不速之客,该是齐王殿下府上的家丁不识字,自己府里发的请柬也不识得。” 啧,这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