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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迟炀初见的场景,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在他的印象里,迟炀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他,但他如今才明白,那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迟炀或许也曾像他一样,厌恶过整个世界。 两人靠在一起,趁着夜色,低声讲了会儿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了十二点。 身边没回应了,迟炀转过头,发现凌琅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着了。月光撒在凌琅清俊的眉眼上,衬得白皙的皮肤如雪一般。 他最近已经很少看到这一块皮肤出现褶皱了,更多时候,是随着浅笑放松地舒展开。他伸手触了触,是暖的,没有半分雪的感觉。 他想起重逢的那天,在那个小巷子里,凌琅抬起头时,那如同野兽一般充满戾气的一眼,眉宇间满是路灯和月光都照不进的冰冷和晦暗。 凌琅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从他怀中滑落,顺势躺在了他的枕头上。 迟炀原本还想叫醒凌琅,问他要不要回自己卧室睡觉,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亲自送上床的小狼崽,岂有再送回隔壁之理? 反正床够大。 迟炀俯下身,轻轻吻了凌琅侧脸一下。 第二天上午,堂哥看到凌琅和迟炀从同一个房间出来,抵着唇,怪声怪气地咳嗽了老半天,然后目光故作探究地在凌琅身上来回扫动,一看就是捉弄人的毛病又犯了。 凌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迟炀狐疑:“你跟我堂哥眉来眼去的,在对什么暗号?” “没。”凌琅看了眼刚出卧室的迟炀堂嫂,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堂哥在外面连抽了两根烟,所以听到他咳嗽,猜想他应该是嗓子不舒服了。” 堂哥一听,还没来得及瞪眼,就被身后的堂嫂揪住了耳朵:“这就是你答应好的戒烟?白天做样子,晚上报复式吸回来对吧?” 堂哥“嗷”了一嗓子,忙不迭举起双手:“下次不敢了!” 他边说边望着凌琅施施然下楼的背影,心说凌琅什么时候也学会放冷箭了,肯定是被迟炀那臭小子带坏的,夫唱夫随。 吃早餐的时候,家里的保姆走到餐厅,对男女主人道:“先生,太太,给王家王公子的结婚贺礼已经准备好了。” 王家? 这个姓氏让凌琅拿筷子的手一顿,抿住双唇。 迟建峰:“备好直接送过去就行了,他是三婚,不办宴席。” 堂哥惊讶:“是我知道的那个王家儿子吗?我记得他才才三十二岁吧,居然都已经三婚了?” “那孩子婚后不着家,在外面情人不断,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哪个女人受得了他?”余淑慧说完,突然冲凌琅道,“哦,我想起来了,当年他家好像还差点和琅琅家结成亲家了来着。” 果然是那个王公子。 凌琅低下头,咬了一口精致的米糕,半天才反应过来烫口,但他还是不声不响地咽了回去。 “伯母。”迟炀出声打断,用眼神示意余淑慧别说了。 余淑慧并不知道凌瑾当年就是因为想要逃脱那场订婚,才遭遇空难,但她还是意识到,自己在凌琅面前提到和凌瑾相关的事情不太好,于是道:“抱歉啊琅琅,伯母无心的。” 凌琅唇角微弯,温声道:“没事的伯母,您想说什么就说。” 迟炀默默地观察着凌琅的脸色,整个早饭吃下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凌琅和大伯他们也全程正常聊天。 离开餐厅的时候,迟炀跟在凌琅身边,担忧道:“小琅,真的没关系吗?” 凌琅摇摇头,拍了下迟炀的肩膀,示意迟炀别担心。 他早就已经能坦然面对凌瑾的事情了,刚才只是听到和旧事相关的人,下意识有些恍惚而已。 迟炀点点头,刚要问凌琅上午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出去约个会过个二人世界什么的,就听到凌琅道:“炀哥,陪我去对面看看吧。” 迟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对面指的是哪里。然而,当他看到凌琅沉黑的眸子——仿佛终于下定某种决心。 他很快明白了凌琅的意思。 但同时他也感到惊讶,惊讶凌琅居然能勇敢到这种地步。 凌家的房子就在迟家对面,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迟建峰手上有当年凌荣江出国前留给他的备用钥匙。 推开被枯树藤爬满的黑色大门,一阵萧瑟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个曾经缤纷的小花园早已变得荒芜。 迟炀看了眼凌琅,问:“没问题吧?” 凌琅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没问题。” 往里走的时候,迟炀牵住了他微凉的手。 路过一个青石板铺就的转角,迟炀突然指着墙壁道:“这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凌琅惊讶:“多少年了,你居然连这么小的事都记得……” 关于他们幼时初见的场景,凌琅唯一有印象的是他好像摔了一跤,被迟炀抱住,他还差点把迟炀的裤子扯掉了。 “你可以说它是细节,但不能说是小事。”迟炀另一只手也覆上了凌琅的手背,“和你相关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当成小事对待过。” 凌琅闻言,微微垂头,心脏在这清冷的初秋没来由涌上一阵暖流。 屋内和外面一样,也是四处灰败的样子,家具都还在,罩着成片的透明防尘布,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