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 第122节
“出了什么事了?”平儿哪里忍得了:“姑娘……到底怎么了?” 星河一夜未归,人在青叶观,平儿知道这一定跟李绝相关。 她先是错愕,担心,后是愤然气恼,可听星河说了这个,便只剩下了惊心。 星河没有说话,而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她的表情跟上回小罗浮山上的仓皇惊悸不同,有一种令人害怕跟不安的冷静。 但明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怒,可是偏偏的,就有一行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睛里蔓延过脸颊。 平儿拉住她的手:“姑娘!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星河感觉到异样,抬手摸摸脸颊,看着手指上的湿润,却又将脸上的泪擦干:“没什么,就是完了而已。” 马蹄声从车后响起。 起初有些轻,因为极快地靠近,声音就大了起来。 容霄几度回头,总算发现:“是道兄?!” 这几个字冲进车厢,刹那间,星河的双眸里满是骇然。 马车停了下来,是容霄不知死活地叫停了的。 然后他拨转马头看着那飞驰而来的人,脸上是无知的惊喜的笑:“道兄!陆观主不是说你……” 他还没说完,就发现不对。 李绝的脸色很苍白,勒着马缰绳的手上裹着纱布,此刻已经给血洇湿了,甚至连缰绳上都是血漉漉的。 容霄的喜悦变成惊呼:“道兄你……” 李绝勒住马儿,他看着车厢,眼睛有些红:“陆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他是骗我的,是不是?” 容霄本来已经调转马头来到他身旁,听到这话,一时愣住:“道、道兄……”他还是格外关注李绝的伤:“你的手在流血。” 李绝却仍是看着那紧闭的车厢门,眼神却一寸寸地软了下来:“jiejie,他是骗我的对吗?我就知道的,他最是阴险,一定是跟你说了什么……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你不要听。” 马车之中,平儿惊骇地看着星河。 此刻星河攥住了她的手,不知为何握的很紧,而平儿看得出来,这是星河在怕。 “jiejie!”李绝得不到她的回答,声音更急了点:“我进去跟你说好吗?” “他说的都是真的,”星河开了口:“陆观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李绝原本还急切的眼神在瞬间凉了下来:“你说什么?不……不可能,是他……他威胁你了?” “没有。” “我不信!”他斩钉截铁地,突然纵身一跃上了马车,攥着那车夫的后领,将人轻轻拎起往下扔去! 李绝坐在车辕上,用力挥鞭,马儿受惊,急忙往前疾驰而去。 车厢里,因马儿跑的太快,竟把人颠的向后歪了回去。 星河一声低呼,平儿忙把她抱住。 李绝驱车而行,前方一阵雪色馥馥,竟是那片梨花林。 他想起昔日情形,勒住马缰绳,将车门推开。 平儿抱着星河,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怒喝:“小道士,你干什么!” 李绝看看她,又看看她怀中的星河:“我有几句话,要当面跟jiejie说明白。” “你又是这样莽撞!”平儿磨了磨牙,虽然略也心慌,但更多的是气怒:“你是不是蹬鼻子上脸了?姑娘对你那么好,你还这么强横霸道的!你吓着姑娘了!” 李绝望着她怀中的星河:“我不是故意吓jiejie的,我……我正是知道jiejie对我好,所以想跟jiejie解释清楚。” 平儿没见过李绝杀人的样子,自然毫无惧怕:“那你就好好说啊,你这是什么土匪的行径!” 话未说完,星河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她制止了平儿,慢慢抬头看向李绝:“你要说,那咱们就说明白吧。” 慢慢地把平儿放开,星河道:“平儿你先下车。” 平儿不肯,星河冷冷地:“难道你让我下去?”平儿看看她的脚,只好先起身下了车。 李绝本来打算把星河抱下去,听了这句也想起她脚上有伤。 见平儿下了车,他便挪到里间,忐忑靠近:“jiejie……” 星河立刻发现他的手果然正流着血,那鲜红的颜色,让她一阵发晕。 她只能竭力将头转开:“把手……” 本来想叫他把手包好,但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便狠心压下那句,只问:“观主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绝的唇动了动,有些紧张地润了一下唇:“他说什么,jiejie说……要跟我断了。我不明白,也不想听。他还把我关起来,不许我出来……那个骗子!” “他没有骗你,”星河握着双手:“那确实是我的意思。” 李绝像是给人迎面泼了一杯冰水似的,呆呆地看着星河,反应不过来。 星河转回头,正视着他的双眼:“小绝,我跟你不可能的。” “不可能?”李绝好似听见了个悲伤的笑话,想笑,又笑的挺难看:“jiejie你在说什么呢……” 星河道:“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该知道,”星河盯着他微红的眼圈,以及那流着血的手:“我想过安稳的日子,你能吗?” 李绝立刻回答:“我能……” 星河不理他:“我不想看着你受伤,你能吗?” 他的手一动,想要把手藏起来似的。 星河苦笑着继续:“我不想看到死人看到血,不想担惊受怕,你能吗?” 她这辈子就没想过会看到自己所爱的人亲手杀人,还不止一次,也许是从看到那满地尸骸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失去了那个可爱乖觉的少年,也失去了她曾经设想过的那个虽然不大却极温馨稳妥的家。 她曾经想豁出一切跟他在一起,但现在才发现还是自己太过愚钝肤浅。 李绝也有些发抖:“我能啊,”他有点带了哭腔的,眼睛更红了,“jiejie我能啊,我答应你了的……” “你不能,”星河不看他,而叫自己冷酷地:“虽然你说可以,虽然你每次都答应,但也许在下一刻你就破了誓,就像是在国公府你在我面前打了庾公子一样。” 李绝的心乱的没法儿,比乱麻还要没有头绪,因为乱麻只是乱麻,而他有无数飘舞的千头万绪。 “我、我不会了,我说过,”他的呼吸都开始不稳,胸口明显地起伏:“jiejie!你原谅我那一次……” “我原谅了,可是我……只是忘不了昨天,”星河用力地闭了闭双眼,把那试图搅乱她视线的残泪给挤了去,深吸一口气:“小绝,你是信王府的王子,不管是皇上还是惠王殿下都对你另眼相看,将来,你也会娶比我好百倍的女子,等见过更好的人你就会知道,我不算什么……” “我只要你。”李绝截断了她的话:“我谁也不要,只要你!” 他有些按捺不住,上前摁住星河的手:“我不信jiejie会跟我绝情,是陆机做了什么或者是赤松伯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昨晚上你明明答应我的!我们会好好的!” “跟别人无关。”星河回答。 昨晚上她确实答应了,那是因为她孤身一个人在青叶观。 以前深爱遮了眼,所以丝毫不考虑别的也丝毫没有什么惧意,但现在不一样,她发现她完全低估了这个少年,他明明不是她可以轻谑或溺宠的,他不是一只猫儿狗儿,他是会撕了人的虎豹。 她必须理智地为自己多考虑些,假如昨晚上拂逆他的意愿,她没有把握会不会真的激怒他,从而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星河清楚,假如李绝起意,她必毫无招架之力。 她被情爱冲昏了头,已经错了太多,不能再一错再错,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是我自己的意愿,”星河感觉手腕上一阵濡湿,是他手上的血沾了过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先前种种,就当过眼云烟,我会忘记,你也会忘记……小绝,你放手吧。” 没有办法形容李绝的眼神,像是绝望的冷,也像是笃然的坚决。 他抿了抿唇:“我不会放手,不管你说什么!jiejie答应了要跟我过日子的,我不会……” 星河没容他说完:“你不是说要听我的话的么,这就不听了?” “除了这个,别的都听!”他近乎低吼地,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好拉着星河的手送到唇边,胡乱地亲了几下,眼眶红的像要滴血:“jiejie,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什么都听你的!” 回答他的,是车窗外淡淡的一声:“李绝,出来。” 陆机到了。 李绝一震,却仍是看着星河:“jiejie……” 赤松伯的声音却也响起,调侃地:“人家小姑娘都说的很明白了,你干吗还死缠烂打的,没有骨气啊。” 李绝扭头瞪向车外,眼神重又变得极为凌厉。 赤松伯又笑道:“干吗,不敢露面了?缩在女人背后装乖孩子,上瘾了?” 李绝几乎被激怒,一阵战栗。 他回头看向星河,见她抿着唇,白着脸,他心里的怒意登时又散开了。 李绝凑上去,在星河的腮上轻轻地亲了下:“jiejie,我不逼你,我知道你是一时的受惊了,你回去好好想想,过几天再告诉我,好不好?” 星河因为他遽然的一亲,已经身不由己往旁边缩了过去,人紧紧地靠在车壁上。 听了他这几句,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星河没有说话,但水光薄蕴的双眼,有点像是那日蕴满了雨水的紫薇花。 后续如何,星河不太晓得。 只知道容霄跟那车夫赶上来,平儿进了车内,容霄跟陆机说了几句话,又喝令那车夫如何。 这才驱车回京。 星河本来想亲手把陆机给的符箓交到庾清梦手上的,可实在是心力交瘁。 进了城后,她让容霄又找了一辆车来,吩咐平儿帮着她送过去,再跟清梦报个平安。 容霄陪着她回了侯府,知道她这幅样子不能去见老太太,于是先带她回房,换下脏了的衣裳。 手浸入水中,手腕上的血渍被水一泡,丝丝地散开。 那些血丝在眼前游走,星河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她忙扶住盆架,却把水盆掀落在地,发出巨大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