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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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连自己名声被损都不在意的灵修,却偏偏还要顾着这从前立下的誓言! 他是什么骄傲之人,什么劳什子说他自大狂妄的! 他明明这般心软,这般心怀天下。 炎重羽知他吃不下汤水,但仍是端了杯温水搁在他的手边。 他叹息道:明日,你可要去瞧瞧? 许久,他都未曾得到回应。 回首一看,果真萧云谏又昏了过去。 这昏睡恐怕也是为了保住萧云谏的命。 只这般,他的伤口才能稍作凝合。 凌祉亦是一夜未眠,无上仙门的弟子被他安置妥当,只等着日出时刻的围剿。 可他只一清闲,便总是忆及萧云谏。 若他再多心一分,昨日定不会叫萧云谏离去。 还有今日遥天真人所言,叫他心中恍惚而又惧怕。 仿若不好的事情,便会发生在明日。 他猛地灌下了两杯清茶,却是坐也坐不住,胡乱系了腰带。 直欲出门而去,趁着月色再寻萧云谏的踪迹。 可他未曾出门,便有无上仙门的弟子急匆匆地赶来,回禀道:峰主,青鳞小公子不见了! 只此同时,萧云谏也睁开了双眸,抓紧炎重羽的衣角,郑重说道:明日围剿,我须去! 炎重羽怒道:你还去作甚?看那场景生气,还是你觉得你当真活够了! 萧云谏呵了一声,道:方才还是你问我要不要去的,咳咳 炎重羽立马给他递了帕子,见那上面的乌血,又是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萧云谏惨然一笑:我有我的理由罢了。 第24章 身死 萧云谏的面容上呈现一种诡异的艳丽。 便是在半个时辰前,他决计要去瞧上一瞧无上仙门的杀蛇之礼。 他本下山就是为此而来,即便已然活不长久,他更要亲眼见到这事结束。 也算是,死得瞑目了。 他用去了无上仙门的禁术回生之术。 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命数,将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 就好似并未有过任何伤痛一般。 萧云谏脚下是这几日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拨下碎发,遮盖住被回生之术掩藏得只剩下一丝痕迹的伤疤,又将斗笠戴在了头上。 理好衣衫,他问道:重羽,可还不错? 炎重羽愣了一下,怔怔地点头:不错。 如何能叫旁人觉察不错? 他脸上分明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艳丽感,面色艳如桃李、唇色殷红如血漆一般。 甚至眼底都被赤色侵染,清明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欢愉。 已过了寅时,天蒙蒙擦亮。 日月交替间,将灰色的大地照亮。 满芳楼的蛇妖已被几乎尽然被无上仙门所剿。 只在混乱中,偷偷溜了几人,也被擒了回来。 此般真好。萧云谏坐于茶馆窗前,看着面前熙熙攘攘。 平洲的百姓皆是对无上仙门感恩戴德,直言若无他们的庇佑,自己早便已是黄土一抔。 他伸着脖子又多瞧了几眼,又道:师父亦未曾前来,恐怕也是因着蛇妖并不难灭的缘故吧。 炎重羽没回应,只招呼着跑堂替他们续了茶水点心,又道:事情既已了,你待如何? 萧云谏淡然道:回无上仙门吧,若是能寻到一二法子解了我身上的问题,便是最好。若不行也是我命尽于此。 炎重羽轻轻敲了敲茶盏的杯檐,脆响声叫萧云谏不禁回过头来:那你,不再在意凌祉了? 萧云谏摇摇头:怎得不在意?只我现下濒死,字字剖心也无所畏惧。 此生挚爱,唯有凌祉。 这句话吐出,他却觉得分外轻松了些。 那一刻心房中才是彻彻底底塞满,倒是没那么在意了。 好似,凌祉再也没那般重要了。 炎重羽叹了口气,踌躇片刻,方想开口 却见跑堂打了个哈欠,道:两位客官,方才我偶得了一消息,有一条漏网之蛇挟持了一位无上仙门弟子。 萧云谏忙问:是何弟子? 小二摆摆手:我也不十分清楚,只听闻叫什么青什么的。 青鳞! 萧云谏与炎重羽交换了一下目光,未曾犹豫便站起了身来。 炎重羽连忙扯住他的手臂道:就算是青鳞,你去了又待如何? 城墙不远,只当去瞧瞧。萧云谏道,站在城下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想,看他的结局吗? 炎重羽无奈。 坪洲府的城门修的很是气派,来来往往之人皆是夸赞一句这五丈城门。 只如今,减翠胁迫着青鳞在其上,叫人无从相救。 萧云谏自原处瞧见了凌祉,正与减翠僵持着。 他的脸上皆是心焦的颜色,连往日里最平整的衣角都被他揉皱,腰带都未曾系好。 终归还是为了青鳞。 萧云谏捂着嘴轻咳一声,炎重羽还以为他又吐血,忙取出帕子递给他。 他却是笑笑:我有些看不清楚。 甫一言罢,他便又往前去了几步,遥望着城墙上的二人 减翠似乎已受了重伤,人身蛇尾的,化不出个囫囵个。 她一把匕首注了妖力,横在青鳞颈前,将青鳞白嫩的皮肤割出一道血印来:收起你们的天罗地网,将我那些个还活着的姐妹放了。我便也放了此人,我们相安无事! 青鳞脸上尽是泪花,一双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讨饶。 可他不是修为远比无上仙门任何一人都强吗? 凌祉看向青鳞方向,昨日遥天真人还嘱咐了他要护着青鳞,今日他便将青鳞置于危险境地了。 他拧着眉眼,转身欲御剑而行。 减翠却是匕首又往下割了许多,惊道:若再行一步,我现在就宰了他! 凌祉忙停下脚步:我来换他,做你的人质。 减翠冷笑道:熟人不知你为无上仙门的峰主,修为在我之上。便是我许多姐妹合起来才能与你一战,我怎会和你单枪匹马,我又不是蠢钝的! 无上仙门弟子皆表了态,减翠却是咬死了不换。 她只道:我仍是那句话,放了她们。 她话音未落,便听人群后喧喧嚷嚷中,脱出悦耳一声:我来换他吧。 她刚预备着嗤笑拒绝,便又听那人道:无上仙门首座弟子、无定峰峰主、未来的掌门,减翠姑娘可愿一换? 减翠惊道:萧云谏? 正是。萧云谏摘下斗笠,露出那一张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面庞来。 微风拂起他额前碎发,伤痕竟是半点不剩。 他如一只凌云的仙鹤,矜贵而又傲气。 扬着下颌,只欲展翅而飞。 阿谏!凌祉急忙要拨开人群来到他的身侧,可他们遥遥相望又相隔万里。 况且萧云谏抬眼,眼眸中写尽苍生,却只有余光留给了凌祉,你我的交易,可还作数? 减翠一怔:你的意思是 她如今这能赌这一回。 空擒着青鳞也只是耗下时辰,倒不如以萧云谏为饵。 可你也是灵修! 我已去了修为,你感受不到吗? 减翠抿抿嘴,对着萧云谏点了点头。 炎重羽紧握住他的手臂:你知道你自己在作甚吗? 他却是拨下炎重羽的手,淡然一笑:重羽,这几日多谢你的照拂了。 他意已决。 萧云谏一步步地踏上了城墙的台阶,却没有任何时候比现下还要心静。 凌祉终于绕过人群,截下了他,固执地说:阿谏,我陪你一起。 他看着凌祉,目光却是落在凌祉仍佩在腰间的素白玉珏。 这已经足够了。 他活不成了。 倒不如在此耍个小心机,能让凌祉记他生生世世。 他背着减翠,随手在掌心用寿数凝出一团小小的灵力,道: 师叔,我唬她的。 师叔,回去吧。 师叔,不必担心。 凌祉仍是固执地握住他的袖口,唤道:阿谏。 萧云谏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推了下去,横眉冷对:如今我的话,你却是一句都听不懂,不放在心上了吗?呵我让你滚开! 凌祉怔怔地看向萧云谏。 他口中呢喃:阿谏,我错了是我的错处,让我陪伴你而去 可萧云谏的脚步似只是一顿,却一瞬便继续了下去。 他没有回头。 减翠看到萧云谏步近,匕首却是更靠近了青鳞喉咙几分。 萧云谏将手一展,道:这般近了,你总能察觉到我身上的灵气已散,我伤不到你的。 减翠这才似信非信地探查一番,终是萧云谏换下了青鳞。 青鳞被推了一个踉跄。 萧云谏睨他一眼,说道:你也给我快滚! 青鳞忙跌跌撞撞地下了楼,一跤摔在了凌祉怀里。 萧云谏别过脸去,没有瞧见凌祉一霎便推开了青鳞。 他一双朱唇咬烂,眼中也是涩得要命。 减翠换了人质,蛇尾将萧云谏的双脚捆住,道:萧云谏,你应当是与我们同路之人的!明明皆是为负心之人所抛弃,你却能这般、这般 这般什么?萧云谏勾唇一笑,眼底艳丽的赤红。 他的目光投向城墙下站着的凌祉,一双柔和的眉眼间尽是爱意与深情。 只减翠瞧不见。 她又道:这般满不在乎! 萧云谏道:三十年前,你与文家村的文书生定情,助他上京赶考,可却迟迟未等到他归来娶你。你从同乡学子口中听闻,他当了状元郎娶了宰相女。 减翠瞬间脸色苍白,怒道:闭嘴! 萧云谏却是又道:可你却不知,他上京赶考路中便已重病身亡,这般告知你,是让你不要再等他,安心嫁与旁人为妻。 减翠疯狂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萧云谏冷哼一声:他这般情深义重,你却只当他是负心之人! 他垂下眼眸,看着减翠仍握紧的匕首,却是趁着她失神,带她离着城墙边上又近了一分。 他并不知晓凌祉是否在看自己,亦或是关心备至着青鳞。 他只能朝着凌祉打了唯他二人才懂得手势 杀了那群蛇妖。凌祉对着弟子说道。 他瞧见了,也明白了。 无上仙门的弟子却窃窃私语 那大师兄怎么办?大师兄还在上面! 大师兄那般厉害,对付区区蛇妖不在话下的。 我只是听闻,大师兄还和什么妖物有攀扯的 凌祉阖着双眸,将那羞辱萧云谏的弟子禁了言。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杀了她们。 萧云谏在减翠的耳畔继续说道:我先前说的话,皆是骗你的 也是骗了自己的。 我这辈子,不会伤害凌祉一分一毫,不是因为我不爱了。只是因为,我太爱了。 是,我是不自爱。可他从前同我生死相依之时,却是我今生最好的回忆。 他故意望着减翠,蓦地痴痴笑了起来:你的姐妹从前都是受害者,可她们却选择走上那条血腥的复仇之路。你瞧,她们便都该被处以极刑 他最后一次的豪赌,却又是输了精光。 凌祉到底也枉顾自己的性命,下了那道指令。 但他也赢了个彻底。 凌祉不是依旧,最在意他的看法与请求吗?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唇角溢出鲜血:就这般吧 他放弃了。 是他不要凌祉了。 再也不要了。 无上仙门的剑,如同刽子手的刀。 银白色的光晕闪烁后,便是一具具倒地的蛇妖尸体。 杀人偿命。萧云谏平淡地道,你也合该如此。 减翠疯魔一般揪着萧云谏到了城楼之上,她看向下方,皆无生者。 恰逢此时,萧云谏堵上了最后一丝寿数,将其化作灵力推向减翠。 减翠来不及呼喊,便直直地朝着城楼跌下。 五丈之高,足以要了她的命。 无上仙门的弟子惊道:不愧是大师兄!竟是这般轻轻巧巧地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所有! 炎重羽按下了一脸悲切想要上前的青鳞,在他耳畔轻声说道:这是主子计划中的最后一击,不要心软! 遥天真人也御剑疾驰,心中暗道赶上了。 只凌祉不住地看向萧云谏,他急忙招来息雨,要御剑接下萧云谏。 从今往后,与萧云谏再不问其他,只做神仙眷侣。 可他却看见,萧云谏的身子晃悠了两下,仰面朝着城楼之下跌落。 萧云谏阖上了平日里那最骄矜的一双眼眸。 朱红的朝阳自他身后倾泻而下,将他一张洁白的面庞照耀得更加圣明。 满目的霞光凝成了猩红色的一点,缓缓落在他的眼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