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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与荆棘 第45节

    廖维鸣那一侧的衣橱空了大半,行李箱也少了两只。洗手间的漱口杯虽然还是两个,可属于他的电动牙刷却消失不见了。

    廖维鸣真的走了,带着他的生活必需品。

    分手这件事发生得毫无预兆、也毫无实感,但又是真真正正的在发生。

    怎么会这样呢?

    温梦的胃蜷缩起来,身体和大脑一起停止工作。她在洗手间里站了很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无比困惑。最后潦草地冲了个澡,顶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靠在了卧室床头。

    作为媒体工作者,她是习惯在睡前看一会儿新闻的。

    新闻上说,国家展览馆下个月要展出意大利文艺复兴藏品。廖维鸣一定会对这个展览感兴趣,毕竟当年达芬奇的素描来京时,哪怕大雪封路,他都要拖着温梦一起去看。

    “注意肩膀那里的排线。”廖维鸣指着玻璃展柜,认真讲解着,“交接处画得特别生动。”

    温梦看不出名堂,只是赞同地点头:“确实挺好的。”

    廖维鸣笑了,眼睛闪闪发亮:“等回头给你看我画的。”

    “好啊,什么时候?”

    “先不告诉你,是个秘密。”

    秘密一晃好多年,直到今天也没有给她看过。温梦想到这里,不自觉地侧过脸,想要和廖维鸣讨论几句。

    可枕头那一侧是空的。

    廖维鸣不在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以至于温梦没有犹豫,就打开微信把新闻转发给了廖维鸣。消息很顺利地发送过去,看来对方并没有拉黑她。

    只是十分钟过去,对话依旧停在那里——廖维鸣没有回复的意图。

    啪。

    手机被扔在床垫上,弹了起来,又落了下去。温梦仰面躺倒进在被子上,陷进松软的枕头里。

    熬了很久、想了很久,思路好像打结的耳机线,越发理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隔天起来,也许是头发没有吹干的缘故,温梦的脑袋有点发沉。不过身体上再不舒服,工作也仍然需要继续。

    人总得有责任心。

    她踩着点走进新文媒的大门,刚巧迎面遇见小常。

    “早上好。”温梦说话时鼻子鼓鼓囊囊,带出点杂音。

    “梦姐你感冒了?”小常担心地问。

    “没什么大事。”温梦不想把情绪带到工作里,清了清嗓子,“对了,王宁德的事情有眉目了。”

    “真的?”

    “嗯,我昨天去了一趟新厂街胡同,把前因后果弄清了。”温梦讲述起来。故事不算长,几分钟就搞定。

    她最后总结陈词:“所以宋春娥就是《夏归》上那朵雪梅。”

    小常听到这里,激动地狂拍大腿:“妈耶,这情节也太曲折了!完全可以搞出一整套虐恋情深了。标题我都有了:《惊!知名画家客死他乡,竟是忘不了深恋的她》。”

    很好,这回不打算演迷雾花园了,改成知音体了。

    温梦端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水压住咳嗽,然后打断小常的发言:“不能这么写。”

    “为什么?”

    温梦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有徐静秋的叮嘱,有李彦诺回来的契机,甚至还有廖维鸣离开的原因。

    种种纠结在一起,缠出一个王宁德模糊不清的身影。

    “让我这两天再思考一下。”温梦最后慢慢地说,“总觉得哪里差点意思,一定有更好的切入点。”

    小常充满信任地附和:“行。”

    椅子从桌前滑开之前,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嘱咐了温梦一句:“对了梦姐,你脸色看着真的不大好。要不今天请个假,早点回家休息吧。”

    温梦想到那间空荡荡的公寓,停顿一下,轻声回道:“不用了。”

    ***

    上午,中午,下午。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屏幕上却再没有过来自廖维鸣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不真实,哪怕过去接近一天,温梦还是没能适应这份沉默。终于临到下班之前,安静了一天的手机再次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了。

    温梦愣了一下,急忙接起来。

    对面却不是廖维鸣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请问是温小姐吗?”

    “对。您是?”

    “您之前订的婚纱已经改好了,随时可以来取。”原来是婚纱店的店长。

    温梦握着手机,几秒之后低声说:“知道了,谢谢您。”

    通话结束之后,温梦一边咳嗽着,一边给廖维鸣发一条微信:【婚纱店刚刚联系我,说是衣服改好了。】

    这次廖维鸣很快回复:【糟糕,我只记得和婚庆那边说取消仪式,忘记告诉婚纱店了。不过定制的裙子估计也退不了,你要是有空,就取了自己留下吧。】

    明明每一个汉字温梦都认识,可她看着屏幕,却觉得有些读不懂了。

    片刻后,她决定再问一次:【维鸣,你是认真的吗?】

    她是在说分手这件事。

    隔了几分钟,廖维鸣说:【是。】

    手机自此安静下来,再没有回音了。

    夏天感冒真是最糟糕的一件事,外面天气炎热,身体里也在冒火。

    温梦下班回来,吸溜着鼻子,随手打开客厅的灯。坐在一个人的沙发上,茫然地看着电视屏幕亮起来。

    电视上又在演《十诫》——上次两个人一起看完,廖维鸣忘记调换影片了。

    客厅里的空气突然变得逼仄,让人一秒都待不下去。这种感觉太讨厌了,就像此时此刻额头上冒不出来的汗,憋得人不明不白。

    温梦只能起身进了卧室,昏头涨脑地跌进床里。

    她突然想起一个雨天。

    当时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就坐在床边。排风扇呼呼往外冒热气,烫得人膝盖发疼。她在赶一篇急用的稿子,下午五点前要交给刘主任。

    而廖维鸣突然在这个时候推门从客厅进来,兴致勃勃地问她:“最近天气好糟糕啊,我们别在北京呆了,去撒哈拉骑骆驼吧。你看下周怎么样?”

    对于对方异想天开的行径,温梦早就见怪不怪。她手上一边打字,嘴里一边应付:“不行啊,我下周没空。”

    “那下下周?”廖维鸣认真计划起来,“我去问问那个做订制行程的导游。”

    ……真是疯了。

    温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从电脑上抬头:“维鸣,我不可能和你去撒哈拉旅游。第一是我们都没有签证——你先别和我说办加急的事情。第二是我不可能和老刘说,我要去骑骆驼,所以不去上班了。我要是真这么讲了,你信不信老刘马上就能被开除我?”

    一通讲下来,她生出些感慨,又补上一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真是不能理解。”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天气不好的时候出去走走,换一换心情,找点灵感。”

    “想找灵感的话,在网上看看纪录片不行么?”

    廖维鸣见她态度坚决,被勉强说服了,嘟囔出一句:“好吧。”

    “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关门。”温梦把视线重新投回到文档上。

    啪。

    卧室门被廖维鸣拉上,这件事就这么被掀了过去。

    彼此行为模式差得太多,类似的例子发生过无数次,简直不胜枚举。每次遇到温梦不能领悟的时候,她就会用“艺术家性格”来概括对方,好像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了。

    早餐可以从豆浆变成咖啡,沐浴露可以从金盏花变成马鞭草味,汤里可以不再放香菜,鸡蛋要吃溏心的——生活上的习惯是最好统一的,她也愿意去配合廖维鸣。

    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以至于温梦觉得,他们在情感上的诉求也变得统一。他和她都清楚边界和禁区在哪里,有了不说的默契。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廖维鸣为什么还是要提分手?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为什么又不能回答对方关于爱的问题?

    台灯关上之后,卧室变得很黑,四处暗沉沉。温梦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睁着眼看向雪白的天花板。

    她突然觉得认识这么多年,不光是自己有太多没有和对方分享过的情绪,也不光是自己太过沉溺于照顾对方的饮食起居。

    她也许并没有真的尝试过,去了解廖维鸣。

    第35章 【一更】   【修了结尾】分手(2)……

    想要理解一个决心要离开的人, 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温梦试着联系过廖维鸣两次,询问他的近况、关心他离开家之后要住在哪里。对方也都回复了,说他已经在备展的最后阶段, 这段时间就住在画室,不会回去了, 让温梦不要担心。

    ——成年人之间的分手, 讲究一种水过无痕式的好聚好散。大多不会有激烈的争吵,甚至不会相互撕破脸皮。留下来的只有不再联系, 和很多年之后的那句“好久不见”。

    只是没想到廖维鸣这样喜欢热闹的人,也是这样的。

    温梦说了一句“注意身体”, 就再没有给对方发过微信。心里虽然难受, 眼睛却是极度干燥的, 一滴泪也没有流过。

    其实细想想,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就不怎么哭了。活着的人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对于温梦来说, 成长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似乎只有把激烈的情绪埋进土里, 才能冷静地继续下去。

    即便如此, 在分开后的头几天, 温梦还是时不时会产生一些奇异的错觉。

    比如每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 她总觉得客厅的门随时会被推开。廖维鸣会懒洋洋地走进来, 把钥匙“哗啦”一声扔在鞋柜上面。

    温梦会板起脸:“东西要挂好,不然一会儿又找不见了。”

    廖维鸣马上点头,把钥匙归位。只是十有八九下次依旧会忘掉,屡教不改。

    有的时候是在吃饭。

    温梦打开外卖盒子,发现炒rou里全是红辣椒。她会像平时一样,扭脸询问廖维鸣要不要重新订一份。也是到这个时候, 她才会发现对方已经离开。

    他们在一起实在太久了。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抑或是炎热的三伏天,廖维鸣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充满热情与奇异的想法,偶尔也会嬉皮笑脸地讨人厌。

    而分手又是一个拆解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