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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这时候,吴凡钦本已该启程回京。之所以多呆了一段时日,是因为接了家书,外放杭南总督的舅父钱仲谋高升成一品左丞,正赴京任职途中,不久就经过临河县。家里让吴凡钦在临河县等候舅舅,一同回京,名义上是一路互相照拂,其实是对这位了不起的舅舅的一份殷勤。 吴凡钦在临河县等得无聊,本就是爱往勾栏院里走的纨绔子弟,加上没有父兄和妻妾盯着,果然到运河上来寻花问柳,半月来竟有十日宿在河上。他是三天前在别的大画舫上听曲儿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小院儿,一时间惊为天人。 小院儿那额头上那朵天生的花钿,一下子把他的魂儿都勾去了。 吴凡钦家境优渥,在京城也算见过世面。会对小院儿如此动心,盖因为他自幼心里就有位高不可攀的心上人,脸上也有这么个类似的花钿胎记,小院儿生得和那一位眉宇之间有五分相似,甚至比那一位还要柔媚动人些。 那日金婆引诱他说小院儿是未梳拢的清倌儿,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两现银,否则没得商量。吴凡钦色迷心窍竟然一口答应,今日兑足了银两按照约定上船。 想到马上能与这朵美妙的花钿在摇曳的运河上行云雨事,吴凡钦的口水要流下来,眼睛里晃动着按捺不住的动意,哪里还有一丝防备。 身边的平安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院儿还在船楼里面描画着,听到船甲板的晃动,朝这边回头。吴凡钦隔窗看着小院儿影影绰绰的容颜,骨头都酥了。 “姨母,请问姑娘可打扮好了?学生但求一见!”吴凡钦深深一诺,起身就探着头忍不住脚尖往船楼里挪步,金婆婆挡住他,道:“小女恭候公子多时,只是许诺老身的棺材本,公子可带来了?” “自然,自然!”吴凡钦这才想到嫖资的事,亲手递一个绸布袋,里面有六只足银金元宝,每一个都戳着银号的款字。金婆婆打开一看,元宝的成色真好,月光下银光闪闪,晃的人眼晕。 金婆婆不慌不忙把袋子接过去,给金三一个眼色,让他盯住一起上了船的小厮平安,而自己则侧身把吴凡钦让到身前。 “公子守信,请随老身来。” 吴凡钦跟着金婆婆走进了船楼里,金婆婆示意小院儿起身,用团扇掩住娇容,行了个礼。吴凡钦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又看到小院儿眉心菱花形状的红色胎记,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平安假装看运河上的风景,余光却观察着身边的金三。 “这位哥儿,请到船尾去饮茶,歇息片刻。”金三做一个请的动作,让平安走在前头,平安大大方方走着,低头从水面的倒影里看到金三掏出一把铁锤,正要敲他。平安瞬时明白果然遇到了歹人,刹那间从腰里抽出软剑,回头就是一刺,动作干净利落,把金三的胳膊划出一道手掌长的口子,锤子登时落入河水里,鲜血瞬间淌满了衣袖。 平安自幼师从名师,剑法一流,金三自知不敌。但平安并不恋战,当下第一要务是保护主子。 “公子,快跳船!”趁着金三疼得捂着胳膊,平安从船窗跳入船楼内,揪起吴凡钦就往船楼外逃。平安抱着吴公子纵身一跃,吴凡钦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落入了水中,平安任凭吴公子呛着水,驮着他往岸边奋力地游。 金婆大呼不妙,赶忙三步跨到船舷,一手提着灯火寻看河面,另一只手握着一根鱼叉,但两人已经游出挺远,鱼叉也没用了,她回过头看着坐在甲板上流血的儿子。 小院儿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从船楼里出来,看到满臂膀是血的金三,稳了稳心神,回船楼里提出药箱,蹲下身来为金三包扎。 她刚刚打扮过,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月朗星稀下看着更添一份夺人的美。金三平日极少看到如此浓妆的她。这样近,可真好。 “你怎么样?那狗男人没碰你吧?”金三半躺着,皱眉忍着金创药涂在伤口上的剧痛,喘着气粗声问小院儿。 “别说话,先把血止住。”小院儿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低头借着包扎,拒绝着金三眼里的两团火焰。 “哼,才一转眼,能整出什么事儿,手都没来得及摸一下。”金婆婆丢下鱼叉,有些瞧不起地看着儿子,又恨恨道:“这回让羊跑了。” “婆婆,钱银落袋了,羊就算没跑。”小院儿小心翼翼安抚着金婆婆,柔声道:“那个人的跟班不是一般身手,这个吴公子恐不是普通富家子弟,咱们得尽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金婆婆看着小院儿,不动声色地惊讶这孩子的沉着。十六岁的小姑娘没有花容失色,一边包扎着金三胳膊上骇人的伤口,一边头脑还保持着这份清醒和理智。金婆想自己这两年到底是太自大了,靠行骗偷盗过活一辈子,竟然让小狐狸精从眼皮底下把儿子的心都偷了。 因金三胳膊受了伤,没法摇撸,又怕那吴公子报官,水路已经不安全,金婆决定弃船走旱路。不知道那吴公子的来头,三个人一刻也没有逗留,趁着夜黑风高把船停到了最近的岸边,只收拾了随身细软,打了个小包袱,下了船,一路沿着人迹罕至的路走,暂住到临河县郊外一处废弃的道观里,打算休息一下。 夏日多雨,三人刚刚在庙里安顿,就下起蒙蒙细雨。金婆婆想,下小雨倒是个好掩护,趁着金三有伤,可以冒险去临河城里,把事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