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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都是粮票惹的祸

    一九五五年,是共和国走向正规的一年。供给制取消,工资制推行,这一划时代的改革,既给人们带来了幸福和欢乐,也给人们带来了忧愁和烦恼。侨乡区三十名脱产干部,十八级给了两个名额,十九级给了三个名额,二十至二十九级基本不限额,按照革命年限排列。不难看出,十八级的竞争几乎没有悬念,应当归属周忠贵和田震这两个一二把手,但十九级就不行了,四个人入围,僧多粥少,必须淘汰一个,更头痛的是,这四个入围的都不是一般人物,有武装部长史祖军、粮管所长肖大嘴、医院院长尤蕴含和水利站长毕克楠。论资格,前三位都是抗战的,毕克楠是革命的“小晚辈”,但她是大专文化,比别人的学历高。所以接到评级通知后,周忠贵就犯愁,因为涉及一二把手的老婆,实在不好平衡。他想把评级定薪的这摊子事推给田震,不料一向对工作不怵头的田震却回绝说:“开什么玩笑呀,这是政治任务,就应当你这个党委书记负责。”

    为了减轻周忠贵的压力,田震积极表态说:“我首先表明自己的观点,毕克楠革命资历浅,我不同意她评十九级。”

    周忠贵白了他一眼:“你能替她当家吗!”

    田震嘿嘿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我自己的观点。”

    周忠贵无可奈何,也只有把评级定薪这摊子事儿接了过去。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了评级定薪的艰巨,史祖军和毕克楠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屡次找到周忠贵阐述自己的优势,肖大嘴虽然闷不作声,但背后也说了些狠话:“这个十九级,我让出去可以,但不能说我不该得到,谁要是像我评上了二等伤残、立了二等战功,我就让给他!”他这层意思,主要是冲着史祖军的。

    毕克楠也多次对周忠贵说:“周书记,你可要端平这碗水,我参加革命虽然晚了一年半载,但我的学历最高!”她在暗暗跟尤蕴含较劲,因为尤蕴含在南洋教会护理学校学的医,勉勉强强算个中专。

    就在周忠贵左右为难时,一个文件帮了他的大忙。一九五五年七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展开斗争,肃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的指示》,县里召开党委书记会议,部署肃清暗藏反革命分子的运动。临行前,周忠贵把党委成员召集在了一起,用商量的口吻对大家说:“我要到县里开三天会,领受肃清反革命分子的重要任务,大家看看,区里的评级定薪工作由谁来牵头啊。”

    一把手离开,按说应当二把手接上,但田震却提出了一个新情况:“刚才接到县公安局的电话,陈铁掌进城拉化肥让警察逮了,秦国良让我去解救出来。噢,他是帮着区农科队拉化肥的。”

    周忠贵吃惊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田震说:“事情很简单。陈铁掌进城后去饭店吃饭,由于没有粮票,服务员不卖给他馒头,愤愤不平的陈铁掌便跟服务员争辩起来,一个男厨师拿着铁勺出来呵斥陈铁掌,让陈铁掌一掌,倒在了地上,饭店叫来了警察,便把陈铁掌带走了。”

    周忠贵又问:“对方伤得厉害吗?”

    田震:“你想想,陈铁掌那一掌能轻快吗?厨师肋骨疼,赖在了医院里。”

    周忠贵对田震说:“那你去医院看看人家,买点慰问品,他要是不纠缠了,这个案子也就好办了。”

    田震:“所以我也要在城里忙碌一阵子。”他明显是在回避评级定薪的事儿。

    正当周忠贵苦思人选时,史祖军主动对周忠贵说:“周书记,既然你跟田区长都这么忙,我就把评级定薪这项工作顶起来吧。”

    肖大嘴看出史祖军出面的目的是为了自己捞好处,便建议道:“周书记、田区长,评级定薪是很严肃的一项工作,是不是应当采取回避制啊。”

    早就想甩掉评级定薪这个烫手山芋的周忠贵对肖大嘴说:“老肖,要相信我们的干部,基本觉悟还是有的嘛。”

    对评级定薪唯恐躲闪不及的田震也做开了肖大嘴的工作:“老肖,就这样定了吧,我们还有很多事呢。”

    就这样,评级定薪小组长又转到了史祖军头上。

    田震回家准备进城的东西,毕克楠气呼呼地对他说:“你老婆快被人淘汰了,你还管不管?”

    他知道她是为评级定薪的事儿,便安慰道:“嗨,十九级、二十级,差不了几个钱。”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毕克楠的表情极为复杂。“它显示了一个人的能耐,代表了一个人的威信!”

    “有这么复杂吗?”他不以为然地说。

    “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她气急败坏地指点着丈夫。

    田震进城处置陈铁掌的问题,起初倒还顺利,公安局苏局长见田震出了面,派治安股的侯股长一同去医院做受伤厨师的工作,因为是民事案子,只要对方不纠结事情也就过去了。厨师挨了揍,心里自然一肚子气,在田震和侯股长的真诚相劝之下,厨师终于同意了和解,他不要钱不要物,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陈铁掌写一份道歉书。田震觉得好办,当即答应了他。可到了拘留所,陈铁掌一听写道歉书,却摇头说道:“田区长,我宁愿坐牢,也不写这个道歉书。”

    “你这是怎么了?”田震觉得他不可思议。

    陈铁掌说:“我们农民是种粮的,实行统购统销却没有我们的粮票,出个门非得自己带干粮,不然就得饿肚子,这是什么道理?我陈铁掌一辈子最服的是讲理,最不服的是不讲理!”

    他的话也撞击了田震的心灵,后来他又找到了苏局长,重复了一遍陈铁掌的话,苏局长皱眉蹙额,沉思良久才去问站在旁边的侯股长:“侯股长,你也是个农民的儿子,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侯股长的回答干净利索:“我没看法,我只想放了陈铁掌。”

    于是,苏局长给了他一个赞同的手势。

    回到了区里,田震发现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大院里,三人一堆五人一伙,都在悄声密语地议论着评级定薪问题。大院外,荷枪实弹的民兵星罗棋布,到处搜查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而田震对前面所说的事情似乎热情不高,他在办公室里稍一落脚,便赶往了粮管所。

    那时,天下的粮管所几乎都一个样子,一个大院子,排着一圈儿大仓库,院子中间横着几块晒粮的水泥台子,院子里一尘不染,但办公室里却堆满了麻袋、麻绳以及筛子和木锨,乱糟糟的。肖大嘴是个利索人,他的办公室里也置放着蒸馏器、吸油机和灭鼠板,但堆放得整整齐齐。田震来找他,主要是研究如何解决外出农民的粮票问题。肖大嘴告诉他,实行统购统销以来,全区四万农业人口,每个月才给一千斤以粮换票的指标,许多农民外出换不到粮票,只能自带干粮。田震让他想办法增加配额,肖大嘴说县里、地区,包括省里他都跑了,但上级粮票卡得很死,没有多给一两粮票。想到陈铁掌受的委屈,田震的话语难免有些急躁:“我就不信,你一个堂堂的大所长,就一点办法也没了!”

    被逼急了,肖大嘴也只好想起了歪点子:“田区长,办法倒也有,但就是得担责任啊!”

    “快说,什么办法?”

    肖大嘴说:“区委和区直机关有五十多名干部职工,他们每月的粮票配额一千五百多斤,如果将这部分粮票截流一千斤,农民外出的粮票困难就基本解决了。”

    “这不很好吗,为什么早不实行?”田震用责怪的目光瞅着肖大嘴。

    “田区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肖大嘴惮畏地说。“这是干部职工的定量,我们如果挪用了,虽然不违反政策,可是机关干部出差、开会和学习就麻烦了,恐怕要自带干粮。得罪了全体机关干部,可等于是自找难看啊。你想想,年度考评、各种评比不都得靠他们,尤其是当下,正面临着评级定薪啊!”

    肖大嘴的话,也引起了田震的三思。为了不给对方造成思想压力,田震站起来对肖大嘴说:“涉及干部职工的切身利益问题,我们考虑问题必须慎重。这样吧,我先回去,你有什么想法随时找我。”

    傍晚,毕克楠刚从食堂里打回饭来,肖大嘴就推门进来了。

    “田区长没在家吗?”

    毕克楠答道:“出去了。”

    “上哪儿了?”

    “农机站。”毕克楠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指着一个方向。

    “啥?”这就让肖大嘴疑惑了,因为区里只有一个农机助理王大光,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农机站。

    毕克楠这才解释道:“老田想拖拉机都想疯了,现在一台机械也没有,他就早早地给农机站选好了地址,经常带着王大光在那一块转悠。”

    他见肖大嘴有些着急的样子,又将他让到了椅子上,问他有什么急事,于是,肖大嘴便说起了扣压机关干部粮票的事来,毕克楠眼珠儿一闪,赶紧对肖大嘴说:“你先等着,我整两个菜,你们兄弟两个边喝边聊。”

    这些日子她天天围绕着评级定薪动脑筋,肖大嘴一说到要扣压区委干部的粮票,毕克楠立刻就产生了一个判断,只要肖大嘴没头没脑地干下去,在考评中就一定会落选,这样,她的十九级便会稳稳地攥在了手里。所以她要给他烧把火。

    田震回到家,见肖大嘴在,饭桌上还有酒菜,非常高兴,招呼毕克楠一同陪着客人喝了起来。

    喝着酒,话题自然扯到了粮票身上。肖大嘴说:“田区长,我是农民的儿子,做事情理当首先想到农民的利益,所以,我打算每月扣压区委干部的一千斤粮票,用在外出农民身上!”

    还没等田震表态,毕克楠早已开眉展眼地说:“啊呀呀,肖所长真是敢作敢为啊!”

    田震冷漠地扫了妻子一眼,对肖大嘴说:“你得考虑周全啊!”但他想到农民的利益,又觉得应当鼓励一下肖大嘴:“老肖啊,咱俩十年了吧,如果你为了农民丢了十九级,我不怕反自由主义,下一步区委改选,我力争让你进班子!当个副科级,等于上了一个坎,不必十九级差!”

    在田震鼓动下,肖大嘴借着酒劲说道:“有你田区长一句话,我这个十九级宁肯不要了!”

    毕克楠在窃喜之余,端起酒杯对肖大嘴说:“老肖,我敬佩你,来干一个,落成二十级又怎么了,不就是每月少八块钱吗!”

    田震警觉地望着毕克楠,又劝肖大嘴:“老肖,评薪定级,也不是小事,你还是慎重考虑吧。”

    他又说道:“至于扣压区委干部的粮票的事,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责任!”

    毕克楠却阴阳怪气地说:“多大的事啊,还用两个人承担责任。”

    在她刺激下,肖大嘴更来了劲,扬着长脸说道:“就是,多大的事啊!再说了,我是粮管所长,扣压粮票,也只有我能办了!”

    田震正想说话,却让毕克楠截住了。她继续给肖大嘴戴开了高帽:“老肖,我知道你讲义气,但你也不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啊,上党委会,给党委会提出你的设想。”

    她没想到的是,肖大嘴看似豪放,但也是个人精,他突然眯起眼睛,瞥着毕克楠说:“扣压粮票的事,可不能上党委会,那样就黄了,周书记能同意吗!”

    毕克楠又煽动道:“那,那你树敌太多了!”

    “为了群众,我不怕!”

    作为亲密战友,田震很了解肖大嘴,他讲义气,也肯办实事,就是爱说大话,尤其是喝了酒后,什么话也敢说,当然,他不是那种说大话拾小钱的人,说出去的话,他往往都要努力去做,可受条件、能力限制,他往往实现不了诺言,或者实现了诺言,得不偿失,或损失太大。因此,田震不愿意看着毕克楠继续利诱下去,把控着局面说道:“好了,老肖,不谈扣压粮票的事了,喝点酒,吃点饭,你回家吧。”

    毕克楠意犹未尽,但让田震剥夺了发言机会:“好,毕克楠,我还要跟老肖商议机动粮的问题,不要说别的了!”

    但毕克楠临撤席,冲着肖大嘴攥起拳头,朝上举了举。

    县里要召开肃反运动培训班,十名区委干部,受训十天,由史祖军领队,需要粮票六百斤,可是粮管所领却最多支付五百斤,史祖军问:“区委干部不是每人每天一斤二两的粮票配额吗,去哪儿了?”

    肖大嘴解释道:“另一部分配额转给了农民。‘三夏’大忙快到了,农民要到外地去购置农具、种子和肥料啊。”

    史祖军审问肖大嘴:“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擅自扣压区委干部的粮票?”

    肖大嘴怕连累田震,不再吱声了。史祖军本来就对肖大嘴有成见,借机大吵大闹,这时,田震闻讯赶来,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对史祖军说:“粮管所挪用粮票给农民,是我同意的!”

    史祖军一听田震这样说,便嘟着嘴巴,扭过了头去。忽然,他发现了周忠贵,又抬头喊叫起来:“周书记,你过来听听!”

    但周忠贵就像耳聋了,背着双手走向了远处。

    田震趁机对来领粮票的机关干部说道:“借用大家的粮票,是没办法的办法啊!我们区四万农民,换取粮票的指标还不如几十个区委干部多,所以,为了农民的方便,我们当干部的就让让步吧。”

    肖大嘴又接话说:“粮管所为了减少机关干部的麻烦,专门成立了熟食店,为外出的干部职工加工便携式干粮,这次大家进城培训,我们特意加工了硬火烧,保证比城里的馒头好吃。”

    史祖军却挑了肖大嘴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肖所长,既然真为了减少麻烦,还是给我们粮票吧。”

    “老史,你还不明白啊,”田震气愤地对史祖军说,“真有粮票还不给你们吗,真是的!”

    十天后,史祖军从城里回来,便溜进了周忠贵的办公室,奇怪的是,他没有汇报受训情况,却提议尽快展开评级定薪的民主评议,周忠贵明白他的心思,问道:“老史,是不是受训期间大家吃了不少苦啊?”

    史祖军答道:“还是周书记圣明啊,我们带了一天的干粮,没好意思让食堂里加热,便只好啃凉火烧,有的还肚子疼,所以大家有怨气。”

    周忠贵听后,沉吟了半天,才对史祖军说:“评级定薪是该往前赶了,兄弟单位有的工资都兑现了。”

    评级定薪民主评议是在食堂餐厅里举行的,由史祖军主持,周忠贵做动员。在周忠贵讲话之后,史祖军指挥工作人员发票,这时田震从前排站了起来,对史祖军说:“票先停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他转向与会人员,开诚布公地说:“大家先不要急着填票,我有一件事要说明一下。可能这些天有的同志心里不太痛快,原因是国家配额的粮票一大半没有支配权了,给大家出差以及外出办私事带来了诸多方便,有人恐怕将这股怨气记在了粮管所身上,直说吧,也就是肖大嘴同志的头上,这里我要明确地告诉大家,挪用区委干部的粮票给群众,是我的意见,肖大嘴同志仅仅是个执行者!”

    可,尽管田震提前做了说明,但是投票结果出来后,肖大嘴的得票率还是偏低,在研究竞争最激烈的十九级干部人选时,田震眼看肖大嘴就要落选,提出自己连降两级,让十九级一名候选人进入十八级,但周忠贵却告诉田震:“十八级干部必须具备正科级这个条件,不准随便推荐。”

    这一来,田震没辙了。肖大嘴了解他的心情,反过来劝田震:“田区长,你就别再为我cao心了,你要这样想,我个人每月少拿八块钱,换来的是全区农民的方便!”

    就在干部评级定薪名单上报的第五天下午,田震突然接到了参加党委紧急会议的通知。当他走进会议室,一下愣住了:只见在长桌的首要位置坐着县委张部长,靠他坐着的是刘新亮,他已升为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两位不速之客的表情都极其严肃;其他区党委成员各自坐在原来的位置,只有党委书记周忠贵的座位发生了变化,他坐在了一个边角上,双手摊在桌子上,两只大眼瞪着,却呆呆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田震坐在原来就属于自己的位置,胡乱猜测着。待田震坐定,张部长便对田震说:“田震同志,今天的党委会由你主持。”然后他威严地巡视着大家,又说道:“在党委会正式开始之前,先让刘主任通报个情况。”

    刘新亮接过张部长的话说道:“昨天,县委接到了举报,反映你们区医院院长尤蕴含同志,在接待县防疫站祁科长和曹干事时,动用了五十元公款,安排酒水,经查证,情况属实。县委对这起公款吃喝事件非常重视,希望你们区委拿出处理意见,然后上报县委。”

    “在你们党委会开始之前,我再补充几句。”张部长面无表情地说。“一个月前,县水利局副局长钱海华同志动用公款接待地区检查组,也是五十元,处理的结果是,行政降一级。当然了,你们的评级定薪还没结束,我的话仅供你们参考。”

    说完,他示意田震。由于事情来得突然,又涉及尤蕴含,田震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不知道如何表态,他窘迫地望着大家,迷迷茫茫,支支吾吾地说:“大家,大家发言吧。”

    爱好显摆自己的史祖军扫了田震一眼,说道:“你主持会议啊,你不说,我们怎么说!”

    “对,田震同志,你先谈谈自己的看法吧。”张部长盯着田震,催促道。

    内心惶惑的田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叙说道:“据我所知,尤蕴含同志是不喝酒的,怎么会发生公款接待呢?”

    刘新亮主任将一封信递给了田震:“这是举报信,另外,我们也已经调查核实了。”

    田震看过这封简短的举报信后,又说:“这个祁科长我也认识,他每年到我们区进行两次疫情检查,过去从未出现喝酒的情况,这次……”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

    “好啦,你就不要怀疑举报事实了。”张部长用命令的口吻对田震说。“现在主要是研究一下如何处理尤蕴含同志。”

    面对他的逼问,田震低下了头。坐在边角的周忠贵明白,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就等于对抗上级的追查,事情闹大了,不但对尤蕴含不利,还会殃及他自己,因为他毕竟还是区党委书记啊。因此,他略微抬眼,扫了会场一圈儿,将目光落在了史祖军身上。在周忠贵眼里,史祖军虽然做事毛躁,但还是一心一意追随自己的,所以,周忠贵直视着张部长,非常谨慎地建议:“张部长,因为我是党委书记,尤蕴含同志又跟我那层关系,大家恐怕都不好说话,是不是指定一下发言人啊。”

    张部长眨眨眼,然后才点头。周忠贵也很会处理关系,转眼看着田震说:“田区长,是不是听听史祖军同志的意见啊?他是老党员,又是评级定薪的小组长。”

    让史祖军提议,田震当然乐意接受了,因为他清楚,史祖军虽然自私自利,可不敢朝尤蕴含下黑手。随即,田震就对史祖军说:“史祖军同志,你先说说吧。”

    毫无准备的史祖军颤了一下下巴,情不自愿地说:“既,既然有钱副局长的例子,那,那就按他的办吧。”

    但其他党委成员却没有随从的。周忠贵担心事情弄糟了,坐在原地,拍响了手掌。张部长趁势说:“大家觉得怎么样啊?”

    作为主持会议的田震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见他这样,其他人也一一表了态。

    要给尤蕴含行政降级处分,自然要进行组织谈话,这个谁也不愿意承担的任务最终落在了田震头上。

    谈话是在田震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尤蕴含进来后,田震推上门,第一句话非常特别:“尤院长,尤蕴含,蕴含,我得替肖大嘴谢谢你啊!”

    尤蕴含依然波澜不惊,斜着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又望着她说:“你这样让级,太残酷了。肖大嘴是上去了,但你掉下来了,唉!”

    她静悄悄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我懂!”他站起来,朝她探着身子说:“在这一带,茶酒就是茶酒,也只有闯过南洋的人,才会称作酒水。很显然,举报信就是你写的,你这是故意做局,用了苦rou计,为了帮我,也为了帮肖大嘴!”

    她刷地站起来,盯着他说:“有你这样代表组织谈话的吗,小心,事情坏在你手里!”

    “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什么也没说!”撂下这句话,她就走了。